葛韵婉嘲笑一声:“我凭甚么不计算?”当下摔了杯子道,“府上的教养,就是到别人家做客的时候,对着人家的女眷指手画脚,评头论足?且非论你是个甚么人,有甚么资格来讲这类话,就是你想夸我,也得看我奇怪不奇怪呢!”
这便是葛韵婉?宝玉一眼望去,不觉大失所望。他也不是没听过这位女豪杰的事迹,王夫人、李纨等提及她时,老是明褒暗贬,多数是说她抛头露面,怪不得被退亲,或是惹了杀业,今后恐怕要拖累子孙。只是她们越这么说,他就越是猎奇神驰,只想得她该是位英姿飒爽的绝代才子,谁知这一见面,倒是个描述肥大、不施粉黛,穿着格式也算不得素净别致的小妇人,细心瞧上一眼,肤色有些黑黄,乃至眉心处另有几粒小小的斑点。他方才见了林徹的天人之姿,只想着如果他大哥也是这般的丰度,配葛韵婉如许的容颜,恐是委曲了。
宝钗忙道:“宝兄弟又在胡说八道了。”凤姐亦道:“他一贯小孩子心性,半大小我了还不懂事呢,大奶奶莫同他计算,我替他罚酒三杯。”
林徹少年景名,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说他,多年来除了父母教员,更难有人对他“点评”了,不觉在内心嘲笑一声,面上还是懒洋洋的:“宝兄弟只见了我一面,就晓得我是甚么样的人了?”
宝玉只感觉心痒痒,想:“到底是林mm的堂兄弟,果然有几分她的气韵。可惜这么小我,也只能沉湎宦海,失了本来的风骨。”更加地不舍,见林徹已经困乏地悄悄打了个呵欠,忙问道:“二哥哥但是昨晚累着了?”
“这可希奇了,她们想要来看望我,也不管我们家便利不便利,就如许了还说礼数?再者说了,她家不是在忙贵妃探亲的事?竟然有空去忠勇侯府上喝茶?我说呢,忠勇侯夫人平时跟我们再好,也没见她连着两回请过,合着是有这一出呢。”宋氏嘲笑道。
林徹揉了揉眼角的泪花,声音里已经带了些许鼻音:“今儿个轮到我上朝,寅时就要在五门外候着了,失了仪态,让宝兄弟见笑了。”
但林徹恐是累了,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倒是没说宝玉所料想的那些贤人之言、折桂之说,不过拣些谁家的花都雅,谁家的酒香之类的闲话略提了提,叫宝玉更加地不测之喜:“我每常在家里听老爷提及林二哥哥,总觉得哥哥是那等只会之乎者也的无趣之人,现在见了,方知我本来成见多深。二哥哥如许的人物,当的刮风韵卓绝四字了。”
锦书劝道:“太太莫气,他们家为了盖探亲别墅,也忙活了半年了,就是要盖天宫也该盖完了,恐怕还是跟二爷上回帮着约他家东府老爷和永宁王的酒菜有关。”
谁知宝玉竟道:“林大嫂子至孝,动人肺腑,多的是文人骚人要为她写诗奖饰她的义举的,也不缺我这首。况我夸惯了绝色才子,竟也没甚么好词来写大嫂子了。”
然凤姐却喜得直推他:“宝兄弟运气好,能见着闻名天下的才子,老爷晓得了,必定欢畅的。可惜这不是我们本身家,不好没规没矩的,不然,这么个神仙似的人物,我们也要见见。”宝钗亦羡道:“林二郎风采卓天下,宝兄弟这回但是来对了,同他就教一二,定能受益匪浅。”贰内心不喜,想道:“如许浊臭逼人的,也配得上‘神仙似的‘这类话?”但到底是别人家,他也顾忌着王夫人临行前的神采,只能咬牙忍了,耷拉着脑袋低头沮丧地去见林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