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陋劣,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稳定。二世受之,因此不改,残暴以重祸。子婴伶仃无亲,危弱无辅。三主之惑,毕生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也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以是不敢尽忠指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告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王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酷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断;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关键之郡。诸侯惊骇,会盟而谋弱秦,不爱保正视宝肥饶之地,乃至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刻薄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因而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因而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不足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江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度无事。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霸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残暴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分歧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以是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傲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悠长。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正报酬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窜改因时,故旷日悠长而社稷安矣。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恪守以窥周室,有囊括天下,包举宇内,包括四海之意,兼并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因而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以外。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如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但是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成同年而语矣。然秦以戋戋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不足年矣;然后以*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故比武,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