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久违的来自于母亲的体贴,少年泪水决堤,愧意澎湃,“儿子的腿被人打断了!是叶姨娘打通儿子身边的小厮,让他勾引儿子与游侠比斗而至,太医说此后再也没法像凡人那般行走,算是废了。为了让赵广担当镇北侯爵位,她竟毁了儿子平生!母亲您夙来对儿子峻厉,教儿子读书,命儿子守礼,但有讹夺必然惩罚。反观叶姨娘,只一味宠溺放纵,叫儿子在逞凶斗狠的岔路上越走越远,这才有了本日。”
关素衣愣了愣,澹泊的脸庞暴露恍忽之色,仿佛在回想妇人丁中的“至公子”究竟是谁。半晌后,她眉心微蹙,迟缓而又断交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父不父,母不母,子不子,赵家岂能稳定?关素衣早已预感到明天,却没想此中还埋没着如此惊世骇俗的内幕,当真叫她大开眼界。她不奇怪少年的忏悔,也不肯做他宣泄悲忿痛恨的东西,正想令人将他拖走,燕京赵府却来了人,将腿伤未愈的至公子抬上马车缓慢分开。
罢罢罢,碰上如此狼心狗肺的一家人,落得本日这个了局当真不冤。关素衣点头轻叹。
目光由上至下,触及他手中的拐杖与较着短了一截的左腿,关素衣有些讶异,想问,却毕竟没有开口。她之以是被发配到沧州,不恰是因为管得太多吗?
少年又羞又愧却模糊感觉称心。男盗女娼,行同狗彘,骂得真对!也只要母亲才最有资格如许骂。贰心甘甘心肠跪了下去,原觉得母亲定会失控宣泄,却见她忽而轻笑点头,竟敏捷规复安静。
关素衣一手扶额,一手平放在石桌上,指尖一下一下轻点桌沿,仿佛在用心聆听,又仿佛在兀自愣神。叶姨娘?哪个叶姨娘?在沧州待了两年,赵府的事被她决计忘记,颇费了一番工夫才从尘封的影象里寻出这号人。
你娘?关素衣恍忽了好一会儿才认识到:赵望舒的娘就是赵陆离的原配夫人叶蓁。她没死,如何能够?赵陆离恨不能随夫人一同往生再续前缘,若她没死,他怎会不去寻觅,又怎愿另娶别人?
少年从她眼里瞥见了体贴,堵塞在心中的凄苦与惭愧瞬息间决堤,一瘸一拐上前几步,欲扑到妇人脚边哭诉。关素衣并未躲闪,两名丫环却已挡住少年,一边搀扶一边扣问,“至公子,您这是如何了?但是受了委曲?您的脚受伤了,千万磕碰不得!”甚么样的委曲能让视夫报酬仇敌的至公子不远千里找来沧州抱怨,且还是在不良于行的环境下?
落了胎反倒是件功德。关素衣抚摩平坦的腹部,只觉深埋在心底的歉疚与遗憾苦痛,在这一刻消逝得无影无踪。“素衣朱襮,从子于沃”,素衣洁白,操行纯善,这是祖父对她的期许,虽落入赵家这个泥潭不得摆脱,她毕竟没感染半点肮脏。这个孩子并非将来的但愿与依托,而是罪孽,不来也罢。
关素衣无声而笑,眸光更加显出几分讽刺。甚么叫对你坏的?吃穿住行,读书习武,乃至于婚事出息,她俱为这毫无血缘的一子一女操心运营,殚精竭虑,却本来在他们内心,这便是坏的。
丫环惊叫道,“夫人,这些书您不是每天翻阅吗?如何说烧就烧了?”
少年由低低哽咽变成痛哭失声。他恋慕的叶姨本来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他崇拜的亡母本来妄图繁华,抛夫弃子,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关素衣也该哭了。但她在乎的却不是这段匪夷所思,荒唐至极的丑闻,而是中间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