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牛儿的眼泪终究夺眶而出,哽咽道:“大官人,我听缧绁里的那些牢头禁子们说了,大官人救我的时候,洒出去的可不止是一把铜钱!大官人跟我无牵无涉的,却花了大代价来救我;我打夺走了那黑宋江,矮贼坯,他却花大代价来坑陷我!这些我都听在耳里,记在心上!大官人,您才是咱山东八府真正的及时雨,宋江那假仁假义的杀材,便是给你提鞋也不配……”
雷横听了,心悦诚服,唯有举杯致敬罢了。朱仝却在内心长叹:“功成而身退,不居于繁华之上,这西门庆兄弟真非常人也!公然是天星转世,才气如此不流于凡俗!”今后对西门庆倍加崇敬。
西门庆点头道:“你看你,却又来了!大官人也好,唐牛儿也好,总归都先是一小我,而性命倒是无价!能洒把铜钱就将你从狱里捞出来,我已经占了大便宜了!你跟着我回了清河,我替你寻个谋生,不负人,不欠税,就是堂堂正正的一条豪杰!”
西门庆做妥了这件事,在庆功的酒宴上,朱仝和雷横便不免开口奖饰起西门庆的大德来。西门庆听了,只是叮咛:“小弟只不过是因人成事罢了。一来是财神显灵,孔方刻苦,二来若不是两位哥哥大力保持,这桩事也不能办得如此痛快!不过我们江湖上的豪杰子,义气为先,这件事做了便该忘了,口里内心,都不要提它,才是正理啊!”
西门庆笑道:“我笑只笑,我一匹马出门,归去时却多了个驴儿,添了头牛儿,岂不好笑?”
西门庆赩然道:“朱仝哥哥,你却把小弟拔得太高了,却让小弟如何担负得起?这郓城县中既有公明哥哥在上,仁义二字,再也休提!”
朱仝雷横听了,尽皆哈哈大笑。朱仝拈着美髯道:“西门兄弟,这唐牛儿陷了一回牢,弄得产业尽绝,精打光的一小我,让他出了监投那里去?幸亏有兄弟你收留,免了他流浪失所,成为游棍刁民,这恰是你的一点仁义之心肠点啊!都说世上的君子,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这恰是兄弟你的写照,好男儿当如是!”
唐牛儿拭泪道:“大官人的话,都是为我的,牛儿记在内心!”
西门庆又向朱仝拱手:“朱仝哥哥,本日小弟一别,倒是贼不走空,阿谁唐牛儿,小弟倒是要顺手牵羊的了。今后若郓城县里究查起这桩拐带人丁的案件来,还得哥哥帮我讳饰一二。”
雷横一听,喜从天降,要晓得现在清河二位星主的功德炊饼名震山东,等闲人便是拿着真金白银,也没处买去。西门庆如此敬爱他的母亲,比送他十万贯金珠宝贝还要令他高兴。雷横满内心的感激,倒是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来,干脆一下子双膝跪地,西门庆仓猝也跪下双手搀起。
唐牛儿见西门庆这一刹时,眼中都是凶厉之色,忍不住内心打了个突儿,不敢再诘问下去,只是悄悄考虑:“却不知大官人这等降世的天星,却又有甚么血海深仇了?”
西门庆长叹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民气。若那宋江真是个对你不住的,毕竟有他暴露马脚的一天。当时,你要报仇雪耻,倒是一点儿也不晚。现在么,还是先老诚恳实地呆着吧!人间的男人汉大丈夫,称心恩仇提及来轻易,做起来倒是艰巨,就算是我,何尝不是把那血海一样的深仇,现在只能埋在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