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头回在沈令蓁面前起火,听来客客气气的用词,却像字字挟了风带了雨。
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竹叶纹直裾,玉冠束发,坐在轮椅上远远地笑着看婢女替她挽髻。
“夫人有夙起练武的风俗,这会儿还在演武场呢,您去了也见不着人。”
俞宛江这说辞实在陌生得古怪,旁人乍一听怕得一头雾水,但沈令蓁在来之前向皇外祖母探听过霍家的环境,大抵晓得背后的启事。
霍留行松了放手,笑道:“别怕,只是摁一摁商丘与太阴交两处穴位。”说着重新握住了她的脚踝。
沈令蓁才认识到本来是酒劲。
毕竟是从小受惯人服侍的,倒也没再一向拘束着,她问:“看郎君伎俩纯熟,是曾习过医术吗?”
霍留行俯了俯身,温情脉脉地瞧着她,出口却一字一顿:“倒也……说不定。”
这语气,倒像沈家私塾里常常考问沈令蓁的老先生。
以他耳力,早便听出屋顶有人,猜到了究竟,以是才特地与沈令蓁提起霍舒仪,表示这个mm不要轻举妄动。
沈令蓁心头不明不白地一跳,被他语气中昏黄的寒凉之意激得朝后躲去,下一瞬却见他笑得畅怀又开阔:“逗你的,当真了?”他摇着轮椅到床榻前,一努下巴,“好了,来这儿,把鞋袜脱了。”
沈令蓁还没从方才那一刹的惊颤中缓过劲来,留在原地没动:“是要做甚么?”
“瞧着仿佛是错了,活像半大孩子偷穿了娘亲的衣裳。”
可沈令蓁想着这位“大女人”应当就是霍留行阿谁十七岁的mm,偶然一进门就闹得如此不镇静,便说:“酒醉之人偶然之过,无妨的。”
“替你治梦魇。方才不是做恶梦了吗?”
“久病成医罢了。”他摇点头,把手上移几寸,换到她的小腿内侧。
沈令蓁一骇,立即把脚往回缩。
沈令蓁这回没再躲,却仍不太安闲,肩膀和胳膊都生硬地拗着劲,连带呼吸也屏住了,直到低头谛视着那只骨节清楚的手,看他拿拇指一下下力道均匀地揉按她的脚踝内侧,如同一名心无旁骛的医者,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话音刚落,上方屋顶蓦地传来一阵由远及近,咕噜噜的清脆响动,不过瞬息之间,霍留行一把将沈令蓁扯离檐下,她身后跟着的两名婢女一个扶稳她,一个手一扬,紧紧接住了从天而降的一个空酒坛。
刚进书房,一名身穿劲装短打的男人上前来,向他拱了拱手:“郎君,小人连夜查了查,少夫人出嫁前除了入宫几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遑论分开过汴都城,想来讲您眼熟只是偶合,不该是当真在哪儿见过您。”
“固然惦记汴京亲朋,但我感觉郎君是个好人,我在这儿不委曲。”
“过些日子吧。”霍留行却打断了她,渐渐摩挲着指尖,像在思考甚么,“我腿脚不便,还得你多着力,但你既对此一窍不通,又如许害臊,让你当下主动来做此事,岂不是难堪你?不如等过阵子你我二人熟悉今后再行这周公之礼。父亲、母亲如果问起,我会同他们好好解释的。”
这别邦两州的旱情,为何危急大齐边疆,霍留行实在还未将后果结果说尽,但见她如此神情,明显已在一刹时全数贯穿。
她有些动容:“那就听郎君的。不过我此行照顾的衣裳大多都是妇人打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