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合沈令蓁的意。她一身花钗大袖礼衣，搭上双层的霞帔与龙凤花钗冠，负累极重，再折腾下去，恐怕真快站不住了。
“你们也下去吧。”沈令蓁朝后添了一句。
闻声沈令蓁进门的动静，霍留行慢条斯理地搁下书卷，朝一旁仆人叮咛：“都下去吧，夜里不必留人服侍。”
她是以懵懵懂懂，只约莫晓得，圆房是男女间同床共枕的密切事。
她这是成心迟延上榻的时候，想再多说说话，好与他熟悉一些。
“那郎君教我吧，我先跟着学一学。”
沈令蓁被瞧得不美意义，局促地翻开被衾，见他的目光跟下落向她未着鞋履，只套了丫头袜的脚上，像被甚么烫着了似的，一下子又缩回了被窝。
第四章
出了青庐，进到喜房，四下世人退散，屋里只留了沈令蓁从汴京带来的下人。婢女们替她除下凤冠霞帔，摘去多余钗饰，问她是否用些茶果垫垫肚子。
神医黄岂传言是华佗再世，沈令蓁畴前在汴京也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想来他说不能治，就是不能了。
沈令蓁曾见二房的堂姐在出嫁前跟着嬷嬷学东学西，但轮着她备嫁，日子却过得相称安逸。
沈令蓁曾在书上读到过，说合卺酒是苦酒，寄意伉俪二人今后风雨同舟，磨难与共。
按端方，她该举着纨扇等霍留行出去，由他行“却扇”之礼。
“如何？”他问。
下人们奉了阿爹的号令，对传言中有些凶悍的西北霍家人有所防备，即便入了霍府，也只服从她一人调派调派。
“当初霍郎君出过后，陛下曾派神医黄岂前来替他诊治，神医说他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髀部往下都使不上力了，痛痒知觉也都没了，这腿实在没法再站起来。”
沈令蓁一沾枕就不省人事了。
他这么看着她，俄然就让她想起了质地纯粹的羊脂美玉，温润细致，不张扬却精光内蕴。
季嬷嬷弯下身，悄悄唤了沈令蓁两声。她蓦地惊醒，一睁眼就对上了霍留行投来的目光。
庆阳此地远不及汴京繁华，霍府虽在本地是大户，但如许的式微将门也算不上敷裕人家，眼下屋内的陈列非常简朴，除了她坐着的这张黄花梨架子床和一旁几个炕柜外，目之所及也就剩下一面五扇座屏风，一张搭了三足凳的圆桌和几方翘头案，瞧着空荡冷僻，叫她很不风俗。
霍留行看了眼她无处安设的手，温声道：“那先去沐浴洗漱缓缓。”
虽不通人事，但光晓得须同床共枕也够女人家羞了，何况沈令蓁与霍留行才了解短短半日不到。
“嬷嬷多礼了。她这一起舟车劳累，我也非常谅解心疼。”霍留行温暖一笑，在季嬷嬷入里后，摇着轮椅跟进了卧房，转过屏风，一眼瞧见侧卧在榻的沈令蓁。
“想是在汴京吧。我十五岁之前随父亲入过几次宫，与很多世家大族的孩子打过照面，或许你也在此中。不过你当时还小，竟留了印象吗？”
她点点头，又摇点头：“我还没同郎君喝合卺酒。”
当初那位恩公的兜鍪只露了一双眼，她是以格外留意过，现在回想起来，与面前这双温情脉脉的桃花眼几近普通无二。
沈令蓁便放心吃起了茶果，一边打量着四周。
也许是他靠得太近了，酒气入鼻，沈令蓁不由地严峻起来，攥着纨扇的手用力一紧，小声答：“是做了个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