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白鹿原 > 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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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三媳妇的肚子一每天隆起时,白赵氏对她的讨厌也一每天增加,几近不消正眼瞅那肚子,更不瞅她脸,乃至生长到一瞥见三媳妇端来的饭食就恶心,却又说不出口骂不出声。白赵氏日渐肥胖,到麦收后三伏盛暑的闷热气浪里,终究咽了气。白嘉轩本想昌大安葬劳苦功高的母亲,但是愈来愈可骇的兵荒马乱不答应他尽孝心,村里的年青人跑躲一空,连几个得力的帮手也找不到。白嘉轩在母亲灵前祷告说:“过三年时世承平了,儿再给你唱戏……”

那天早晨,白赵氏把馍馍切成薄片下油锅炸了,又打下五个荷包蛋,亲身到马号里去叫兔娃吃晚餐。兔娃看着黄亮酥脆的油炸馍片和白晶如玉的鸡蛋傻愣愣不敢脱手,问:“俺叔哩?”白赵氏说:“你叔吃过了,寻冷先生下棋去了。你快吃啊兔娃。你吃罢咧,给婆帮个忙。”兔娃嘿嘿嘿笑起来:“婆叫我做啥尽管叮咛就是了,还做这些好吃喝做啥?”白赵氏说:“干重活就得咥饱啊兔娃。”兔娃就风卷残云似的吃喝起来,直吃得热汗腾腾连连打着饱嗝:“婆你说干啥重活,我去干。”白赵氏说:“你三嫂得下病了,神说要个童男陪睡做伴驱邪,你就给你三嫂做两夜伴儿。”兔娃自幼遭到鹿三峻厉的管束,对男女间的隐蔽浑然不通,天真地笑了:“这有啥哩嘛!这咋能算是重活哩嘛!”白赵氏说:“婆跟你谈笑哩!牲口喂饱了没?”兔娃说:“再拌一槽草料,等牲口吃完我就去。”白赵氏淡淡地说:“也甭急。神说了要等星全再去做伴儿。”兔娃说:“等牲口吃完一槽草,星也就出全了喀!”白赵氏抬高声音警告兔娃:“陪你三嫂睡觉做伴儿的事,对谁都不敢说一个字儿,说了神拔你舌头!”

直到束缚后,地盘鼎新查田定产规定成分时,他才蓦地觉悟了姐夫朱先生的话,不由感佩万端:“贤人贤人,真正的贤人!”因为他刚幸亏束缚前三年没有雇用长工,按土改政策匡算下来,才幸免被划成地主。

“三嫂吔,你害啥病还要人做伴儿?”

白赵氏松了一口气分开厦屋窗户,面孔烧辣辣的轻脚走了,不谨慎撞倒一把笤帚。兔娃惊奇地问:“啥响哩?”三媳妇说:“猫。”白赵氏走回上房里屋忍不住骂:“你妈才是猫!”

白赵氏领着孙媳妇求遍了原上各个寺庙的神灵祈求生子,却毫无成果。白赵氏向来也不赶庙会。白家向来都是只祭奠祖宗而不准女人到处胡乱求神烧香叩首。白赵氏开初领着孙媳妇到原西的神仙洞祷告舍子娘娘,烧一对红色漆蜡再插一撮紫香,然后跪下叩首。孙媳妇还是做完这统统拜见礼节以后,就羞怯怯地伸手到舍子娘娘屁股下的泥墩里头去摸,泥捏的梳小辫的女孩或留着马鬃头发的男孩都摸到过,每天早晨睡觉时夹到阴部。那泥娃娃蹭得她难以入眠,夜夜在炕上撵着拗熊孝义交欢,但毕竟不见怀娃的任何征象。拗熊孝义没了耐烦骂:“你狗日是个漏勺子不盛怂。”媳妇羞惭得连哭也不敢。白赵氏又领着孙媳妇去求冷先生。冷先生先看气色,然后号脉,扣问饮食就寝经血来潮一类征象,先用家传秘方,厥后换了偏地契方,药引子尽是刚会叫鸣的红公鸡和方才阉割下来的猪蛋牛蛋之类活物,为找这些稀欠东西一家人费了好多周折,成果孙媳妇仍然故我。白嘉轩于绝望中对冷先生说:“看去不休她不可了。”他绝对不能容忍三儿子孝义这一股儿到此为止而绝门。冷先生笑着问:“如果弊端出在咱娃身上咋办?你休了这个,重娶一个还是留不下后……”白嘉轩吃惊地问:“弊端咋能出在男人身上?”冷先生把这个奥秘难明的生养之谜演变为浅显易懂的对比:“你看窝瓜蔓上,有的花坐瓜,有的花不坐瓜。只着花不坐瓜的花人叫狂花。有的男人就是只着花不坐瓜的狂花。先得弄清他俩谁是狂花,那会儿休不休她就好说了。”白嘉轩问:“可如何弄清谁坐瓜谁不坐瓜呢?”冷先生说:“上一回棒棰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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