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朱先生和他的八位编辑先生按部就班在各自的屋子里做事,院子里非常喧闹。大师都在等候狗叫。两只蓝色颈羽的小鸟从银杏树枝上跳到房檐上,又飞落到院子里湿漉漉的方砖上,收回一串串金子似的叫声。第一声狗叫惊得两只小鸟箭普通射向空中。两只狗的叫声愈来愈猖獗,浑沌狂乱的吠声在书院里的墙壁上碰撞回旋。狗咬了一阵就停歇下来,约莫来人退走分开了。俄然狗又猖獗地咬起来,约莫来人又踅磨到门口来了。八位先生全都站在各自的窗下瞅着大门口,又瞅瞅朱先生的书房。狗咬声又停下来。朱先生在两只狗第三次咬响的时候走出版房,疾步走过院子,左手风俗性地撩着长袍的衩口,喝退了狗,把来人领进大门,在院子里朗然宣呼:“刘军长来看望诸位,快出来驱逐。”同人们纷繁走出屋子与一身戎装的刘军长打躬作揖。刘军长说:“打搅打搅!”朱先生说:“那里那里!机遇可贵。错失本日,怕是再也可贵一睹将军风采了。”刘军长开朗地说:“待我坐定省会,必然常来拜见先生。”朱先生只顾号召大师在院里石凳上坐下。刘军长问:“传闻先生在编县志?县志里头都编些啥呀?”朱先生说:“上自三皇五帝,下至当今时下,凡本县里产生的大事统都包容。汗青沿革,边境变动,山川地貌,物产特产,清官贪吏,乡贤盗匪,节妇节女,天灾天灾……不避官名流民,凡善举恶迹,一并载记。”刘军长问:“我军围城必定也要记入你的县志了?”朱先生说:“你围的是西安府不是围的滋水县,因之无权载入本志;你的兵士在白鹿原射鸡(击)征粮及粮台失火将记入本志;你的团长进驻本县吓跑县长,这在本县史迹中绝无独一,本志必定录记。”刘军长哈哈笑起来:“是吗?这个县长也太怯懦了。”朱先生也打趣说:“县长软得像块豆腐。”
朱先生重新回到白鹿书院,构造起来一个九人县志编撰小组,自任总撰。另八位编撰职员满是他考虑再三遴选的才富八斗的饱学之士,有他旧时的同窗也有他厥后的对劲弟子;他们满是关学派至死不渝的信奉者寻求者,是漫衍在县内各乡灿若晨星却又自甘孤单的名流贤达,仁人君子;他们在本身的故乡躬耕垄亩以食以帛,农闲时朗读批点自尝其味;他们操行端方与世无争童叟无欺,为邻里乡党排忧解难调剂争论化兵戈为财宝,都是地点那一方村落的人之表率。朱先生一个一个徒步登门拜见,恳请出庐。他们对于编修县志的事非常合意,却几近一概都要谦让本身才疏学浅,不堪如此重担,既然朱先生偏疼正视,当然是可贵的学习机遇,熬炼机遇,也是为本县进献微薄心力的机遇。他们和朱先生堆积在白鹿书院,开端了卷帙浩繁的庞大工程。他们披览历代旧志,质疑答辩,订正错误,删繁补缺,踏访官方,事情精密而又松散。傍晚时分,他们安步于原坡河川,赏春光咏冬雪;或乘凉于天井浓荫之下,谈经论道,相得益彰。他们感激朱先生把本身从日趋浑沌纷攘的世事里拉出来,获得了一个最适合保存的环境和最可意的事情。
“我们当狗的日子到此为止。”田福贤在晌午调集的议事会上反复了这句话,“这杆子乌鸦兵把人折腾够了。”九位乡约再也压抑不住,敞开嗓子嘲骂那一杆子河南蛋满是瞎熊,谩骂他们必定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