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朝晨,厨师从县城买菜返来奉告朱先生,县城纷传彭县长昨夜弃职逃脱,下落不明。朱先生愣怔一下随之叹惋:“他熬不住了。”

克日,乌鸦兵的一个团长带着百余名流兵进驻本县批示统统带领统统,实际上是统统都不带领也不批示,只是带领批示为围西安城的二十万人马征集粮草,彭县长以及他的全数官员都环绕着粮秣一件事奔波。他愤怒地说:“这些乌鸦兵必定是天下上最坏的一杆子兵。他们连一年收几季庄稼都搞不清,只是没遍没数地征粮。粮秣已不是征而是硬逼,现在已经开端抢了。百姓从怨声载道到杜口缄言,怕挨枪把子啊!”彭县长说着就激抖擞来“,我为民国当局一介县长,既然有力回天,只好为虎作伥。想来无颜见诸位仁人贤达,更愧对滋水父老啊!”说时喉哽语塞,热泪涌动。在坐的先生们接连收回沉痛悲怆的感喟。朱先生说:“得熬着。”彭县长说:“熬不住了哇!我的百姓县府成了乌鸦窝罗!那些白腿子乌鸦从早到晚出出进进吵吵呱呱骂骂咧咧,满嘴粗话浑身匪气,叫人听着硌耳看着碍眼,我出了县府大门就不想再出来。”朱先生还是反复着一句话:“还得熬着。”彭县长苦笑着说:“朱先生,我来跟你编县志行不可?”朱先生笑着说:“我敢要你吗?”彭县长宣泄一通,唠嘈一通,倾诉一通,感觉心头败坏了,又轻声问:“朱先生,乡民哄传你能打筮算卦,你给我掐算一下,乌鸦啥时候飞走?”朱先生故作奥秘地说:“天机不成泄漏。”世人都笑了。彭县长又向朱先生索要一帧手迹。朱先生慨然应允,取来笔墨纸砚,在院中石桌上放开宣纸,悬腕运笔,一气呵成四个大字:

刘军长猛乍愣住,神采骤变。同人们也都绷紧了脸瞪瓷了双眼气不敢出。朱先生随之款款地笑了:“我两只柴狗把门,将军尚不得入,何况二虎乎?”当作笑话说罢就哈哈大笑起来。众位先生也都悄悄吁出一口闷气。守城的两位将军的名字里都有一个虎字,人称二虎。甲士特别忌讳这个。刘军长说:“这类不吉利的打趣,只要先生你才敢说到我劈面。”朱先生接住说:“只要军长你来,我才有兴头儿开这打趣。”

第二天,朱先生和他的八位编辑先生按部就班在各自的屋子里做事,院子里非常喧闹。大师都在等候狗叫。两只蓝色颈羽的小鸟从银杏树枝上跳到房檐上,又飞落到院子里湿漉漉的方砖上,收回一串串金子似的叫声。第一声狗叫惊得两只小鸟箭普通射向空中。两只狗的叫声愈来愈猖獗,浑沌狂乱的吠声在书院里的墙壁上碰撞回旋。狗咬了一阵就停歇下来,约莫来人退走分开了。俄然狗又猖獗地咬起来,约莫来人又踅磨到门口来了。八位先生全都站在各自的窗下瞅着大门口,又瞅瞅朱先生的书房。狗咬声又停下来。朱先生在两只狗第三次咬响的时候走出版房,疾步走过院子,左手风俗性地撩着长袍的衩口,喝退了狗,把来人领进大门,在院子里朗然宣呼:“刘军长来看望诸位,快出来驱逐。”同人们纷繁走出屋子与一身戎装的刘军长打躬作揖。刘军长说:“打搅打搅!”朱先生说:“那里那里!机遇可贵。错失本日,怕是再也可贵一睹将军风采了。”刘军长开朗地说:“待我坐定省会,必然常来拜见先生。”朱先生只顾号召大师在院里石凳上坐下。刘军长问:“传闻先生在编县志?县志里头都编些啥呀?”朱先生说:“上自三皇五帝,下至当今时下,凡本县里产生的大事统都包容。汗青沿革,边境变动,山川地貌,物产特产,清官贪吏,乡贤盗匪,节妇节女,天灾天灾……不避官名流民,凡善举恶迹,一并载记。”刘军长问:“我军围城必定也要记入你的县志了?”朱先生说:“你围的是西安府不是围的滋水县,因之无权载入本志;你的兵士在白鹿原射鸡(击)征粮及粮台失火将记入本志;你的团长进驻本县吓跑县长,这在本县史迹中绝无独一,本志必定录记。”刘军长哈哈笑起来:“是吗?这个县长也太怯懦了。”朱先生也打趣说:“县长软得像块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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