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兑水拿换洗衣裳,木制的盆勺收回沉闷的碰撞声。布暖进了卧房就去推窗看,竹枝馆里透出亮光,颀长的身影投射在绡纱上,约莫正坐在案前,影子一动不动。
香侬道,“只是过节用的小物什,谈不上要紧,玩儿的东西罢了。你记取交给蓝将军,别忘了。”
秀和香侬忙着替布暖筹办沐浴,烟波楼里不设锅灶,热水是从园子那头的大厨房里抬来的。沈府里有专门的粗使婆子,不管夜有多深都在主屋外头侯着,瞥见主子们筹办寝息了,便拿着扁担挑有盖子的木桶来。
她怔忡着看他,他口气淡淡的,仿佛不是决计,却令她打心底的和缓起来。她抿嘴笑,“多谢娘舅,暖儿记着了。”
她吮着唇,安闲道,“当然是给娘舅的,父亲那边母亲身会筹办。”
第二天晌午前秀挎着篮子返来,揭开印花布,上面划一摆着几个油纸包,一包码着青白红黑黄五色丝线,一包装着软帛,另有扇坠子、条达和各式香粉料等,都是过端五必备的东西。
慢吞吞用丝线把繁缨困扎好,顺手搁在笸萝里,又去帮着玉炉缝布老虎,嘴里随便答道,“就依你吧,只是传闻节前忙,恐怕娘舅他们都不得闲,蓝笙这几日约莫也没空来府里了。”
布暖过直棂门脱了衣裳入浴,靠在桶壁上喃喃,“蓝将军故意,下回要多谢他才好。”
秀直点头,“你这孩子也忒倔,说实话,我们到了这一步,总要图个后计。六公子再好,也断没有在娘舅家里住一辈子的事理。女人只要出嫁到了夫家,那才是灰尘落定,浮萍有根了。”
布暖接过挑杆欠身纳福,然后顺着鹅卵石甬道朝烟波楼去。容与谛视那背影,脸上渐次透暴露平和的温情。待她直上了高台,那一星微芒渐去渐远,烟波楼里服侍的人出来把她迎进门,方收回视野踩上弥济桥的桥面。
布暖揉了揉太阳穴,“我头疼。洛阳有手札来么?”
布暖不防他问这个,她们说话都是零零散散,想到甚么就说甚么,他要当真论起来,她一时真不知如何答复才好。只是明天说青庐的事叫她面上有点下不来,但也不能在娘舅面前提这个,便含混道,“我们说得很随便,大略是胭脂金饰之类的。娘舅问的是哪桩?”
“该当的。”乳娘给她肩背上打上肥皂,边道,“今儿送来这么多吃食,又给我们递信,如许细心的将军少见得很。你公然是有福分的,出门遇朱紫,蓝家相公倒比六公子还体恤些。”
秀忙着往健人里灌雄黄,垂着眼睛道,“老爷那边不必说,我们就说六公子,知闲蜜斯是他未过门的夫人,节下能不给他备这个么?你也送她也送,磕撞到一块儿,六公子戴谁的好?依着我,还是把缨带送蓝将军合适。我探听过,蓝将军本年二十四岁,说媒的踏平了门槛,但却并未婚配。你把缨带赠给他,一来报答,二来示个好。这是应在骨气上的,是极高雅的事儿,不是愣头愣脑胡送,毫不会丢了面子。”
越揣摩越欢畅,穿过营外来回巡查的营丁,前面就是警跸森严的府衙。眼下承平乱世,不必像畴前似的在城外安营扎寨,但北门卫到底不一样,版门前一色兵器架子摆布排开,上头斧钺钩叉寒光凛冽。另有身着皮甲铠的兵士,钉子一样目不斜视两腋鹄立,猛兽牙旗在头顶猎猎招展,一派巍巍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