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喜没有情感没有起伏的声音旋即响起，“容与不知书，颇强记，猜忍恶毒，好谀。帝坚信赖此人，容与势益张，用司礼诸人等为羽翼，宫中人莫敢忤。御史赵循、侍郎王允文、御史张士耕、给事中岑槿前后力诤，俱被诘问。给事中岑槿一复言之，并谪贬。容与乃劝帝选阉、设内书房为内操，密结侍郎王玥等在外为援。又伤害同僚，诽谤君臣……”
“啊，你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沈宇一声惊呼，像是真的被他的模样震惊到了，“这的确是，如何瘦成如许……看来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快意。”
“皇上，不成，您承诺过先帝的……”传喜在一旁急道。
“不可！你现在的身子如何走得了远？外头雪那么大，官道上都封了……”
蓦地展开眼，枕边有一滴留着余温的泪，他转过甚，对上方玉哀致的双眸。
传喜目露不忍，躬身提示道，“皇上，天晚了，转头明儿还要亲送大行天子，您看……”
看着方玉，他沉着地说，“去找一辆车，清算要紧金饰，我们马上出城。”
容与做了一个梦，梦里云山渺渺，烟水苍苍。他在一片和顺的轻雾中拾阶而上，山间有着他的小小桃源，门后有等候他归家的人。轻叩柴门，门缓缓翻开，英姿勃发的面庞一如二十年前，眼角唇边风情无穷。他望着他很久，目光没法移开，俄然间笑容淡去，那谛视里便有了种悲悯的味道，仿佛在奉告本身，阿谁誓词没能实现，真是对不起……
清理得这么及时，连给他逃遁的时候都不留，可见是蓄谋已久。
思路又飘散到不知甚么去处，容与已没再听，只晓得这评价洋洋洒洒，笔墨颇丰，看来他在胤史上留下的字数，应当比其他的宦臣要多上很多。
邓妥不耐地看了一眼，上前两步伸手欲拉开她，一面嗔道，“有完没完，担搁了圣旨，你担得起么？要走就一块走，省着还得费事再抓你一回。”
邓妥几近赏识的看着他的神采，嘲笑道，“奉万岁爷口谕，凡是你写的东西，画的画，一个字一个影儿都不能留，全都得清洁净。”
他说着一笑，不知甚么时候，手里俄然多了一张小笺，悄悄晃着，然后将纸靠近烛火，看着火苗一点点将它化为缕缕焦黑，“这个嘛，是皇考写给你的，但是朕不想给你看。你记取那道口谕就是了。”他对劲的笑着，居高临下品咂着容与的神采。
回应他的，是一阵细碎悠长的叮当声，沈宇晃脱手里的金香球，随后有淡淡的桂花麝香味道飘散满盈。容与不应时宜地想着，在香品的爱好上，他们父子倒是没有一点相像之处。
喉咙里模糊有些发甜，有些事的确不能太固执，既然人都不在了，见不见那最后一面也没甚么意义。
容与抬眼，是熟谙的面庞，只是畴前的娇憨已演变成温婉，恰是曾经西暖阁中的侍女俞若容。
“林公，”她声音很低，在他身后一字一句的说，“那是真的，大行天子，他要你好好活着，你必然要做到啊。”
容与不想看，倒是一口气提不上来，浑身有力。明智想想，就是要跑路也不能这么衰弱，他对方玉说，“我想吃点东西，费事弄点简朴的就好。”
他是天子了，该对他行五拜三叩首之礼，容与一一做着，做得毫无瑕疵，然后垂目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