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再看那秀才,年纪大抵在二十五岁高低,未见很多漂亮,却很有一股萧洒不羁的气度,想来能做出无钱付酒资,而后在闹市卖扇相抵这等事,也是真名流自风骚了。
扇子侧手处有题诗曰,“觅得黄骝被绣鞍,善和坊里取端端。扬州克日浑成差,一朵能行白牡丹。”
“崔涯初见李端端,嫌她肤色黑,作诗挖苦她是独把象牙梳插鬓,昆仑山上月初生。李端端看后悲伤忧愤,专在崔涯回家路上等他,祈求他垂怜,再题首好的来。崔涯禁不住美人苦求,便在原诗上又续了四句,就是这扇上所题的了。”
可惜他们都低估了萧征仲受追捧的程度,那萧宅门前早已门庭若市,府中的主子正在门前一一查验名帖,见到陌生来访者底子就不放行。
既是微服,称呼被骗然不能带出幌子,容与乖觉的点头,想起路上沈徽定下的端方,可并不是兄弟相称,忙低声道了句,“二爷稍待,小的这就去问清楚。”
这话也算是他的肺腑之言了,固然歆羡浮桥流水吴侬软语,浩渺太湖渔歌颂晚,可这辈子到底无缘于尘凡,也就没有需求非固执于尘凡里那点吃苦。
到了船埠泊岸,容与跟在沈徽身后下船。两人都是一身石青色曳撒,头戴网巾,容长的身条配上清俊超脱的好边幅,打眼一瞧,倒像是大户人家两个贵公子相携出游。
容与正沉浸于感受小桥流水,面前的气象和宿世时他旅游过的姑苏,有不异又有分歧,当然更加古朴高雅。俄然听他问话,也没细考虑便回道,“是,如果能长住在这里,当一个姑苏人倒也称心。”
举凡他兴趣好的时候,特别爱调侃作弄人,容与领悟,也含笑道,“跟二爷久了,不聪明也学的聪明了,这就叫近朱者赤!”
沈徽开了个头,中间已有闲人情愿帮腔,不急不缓对世人解释道,“那崔涯和李端端同为唐朝人,前者以诗闻名淮扬,后者则是扬州名伎。崔涯常为北里中人题诗,举凡他诗中奖饰哪位伎者,扬州城内富贾大户皆会争相拜见,如果他贬损了哪位,那人很快就会无人问津。以是北里中人都很怕被崔涯写诗讽刺。”
入内便瞥见临街坐位上坐着位白衣秀才,手中擎着一把折扇,正悄悄地摇着,脸上带了一抹微醺的自矜之色。
正想着,只见厅中走来一名服饰华贵的中年人,对着扇面乜了几眼,“不过是把浅显扇子,能值几个钱呀?”
整张扇面构图精美,人物特别活泼,笔法细致而画工脱俗。
容与被他噎得语塞,心道也罢,他是主子且由他吧。抬眼无声表示周遭侍卫谨慎伴驾,别出甚么乱子,又将马寄于酒楼处,和沈徽一前一掉队了大厅。
沈徽负手看得入迷,倒也没健忘问容与去那边寻那萧征仲,因用心逗他,“劳烦兄台去刺探一道?”
便见那总角男孩环顾四下,大声道,“我家相公是名满江南的吴中四杰之一,许子畏许先生!他的画儿,岂是在这等贩子之地随便叫卖的,你们出的起买扇子的钱么?”
容与见他后首的位置空着,上前先检视了一番,用帕子擦拭洁净座椅,才垂手请沈徽坐了。因离那秀才间隔近,刚好能够看清扇面上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