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厂公成全。”杨楠俄然咬牙道,转眼看看四下无人,狠狠心肠便欲跪地求恳,他这厢身子一矮,容与已知其意,猛地一提他双臂,叱道,“你是天子弟子,虽未正式拜官授印,也该晓得自重。”
陈阁老点头笑笑,深深看了他两眼,半晌收回目光,起手请他上马,眼望他端坐马背上笔挺修改的身姿渐行渐远,方冲着身后缓徐行出大门的人说,“此人非池中物,乃有大聪明。今后你在他面前休要妄言,举凡他主张的,你皆不要反对。”
及至宴罢,容与再没瞥见杨楠的身影,陈阁老还是亲送他出府,一面笑道,“厂公和文臣可论道,和武将相处也能礼贤下士,如此谦雅安闲,怪不得能令万岁爷正视。”
容与朝堂上世人行礼,一时厮见结束,内里好菜业已备齐,另有府内豢养的梨园,预备下戏牌,拟按寿星公和高朋的意义,开唱那咿咿呀呀的水磨腔。
“厂公这话过谦,旁人不知,慎但是记得清清楚楚。”项慎摆摆手,笑着回想,“天授六年,厂公在礼部贡院前,好一番慷慨陈词,激昂指导,令众学子哑口无言,慎虽无缘得见,过后设想公当日风采,亦觉歆慕不已。”
见容与不置可否,他低声笑了笑,“皇上虽未点透,亦足见对厂公才学赏识。只是我那门生,目下很有几分惶恐,说当日他不谨慎得窥天心,不免面露得色,刚好为厂公所见,恐是以让公曲解,觉得他是那等轻浮孟浪之人。过后考虑,愈发不安,乃至展转不能眠。不知厂公可否赐慎一个薄面,将此事翻畴昔不提了罢。”
文华殿大学士兼太子少保府邸,这一日高朋满座,香车宝马云集,但是当身穿朱红色织金蟒袍,腰系素色玉带的司礼监掌印率众策马而至,还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喧哗,只是这喧哗并非流于大要,而是埋没于每个或正视、或窥视这位权珰之人的心底。
待台上的戏唱过几巡,容与借解手离席。踱步来至外间,劈面的鼓噪尤胜内堂,放眼望去,公然见在席的大多为北司、五军都督府和五城兵马司中从戎之人。
他夙来行事给人留余地,可自有一股清刚之气,也不起火,只淡笑道,“令高徒怕是自误了,林某向来视恩科得选之才俊为国朝将来股肱,毫不存任何公允。且林某记性不大好,却不知何时何地与令高徒结下过缘分,待他日得闲,还请项大人引见一番。”
容与一笑,“项大人过誉了,在坐皆是雅正之人,四殿二阁诸公俱在,林某岂敢托大忝称君子。”
冷哼一声,容与当即拂袖而去,杨楠缓过神来,忙箭步窜上前,一面急道,“请厂公事必成全小人。”
来人恰是礼部左侍郎项慎,只是他犹有不解,“一介权珰罢了,座师何用如此汲引?”
半晌以后,寿星公亲身迎了出来,里头来宾见二人相携而入,也都站起家含笑拱手。
顿了顿,他仰首道,“不管厂公记不记得小人,小人只求,厂公能将小人完整忘记。旧事不成追,前尘旧事皆可健忘,目下小人已是重头再来,望厂公宽宏,能够成全。”
“既是读书人,当晓得事无不成对人言,”容与不睬会他的要求,言简意赅的说,“请讲。”
杨楠窒了窒,复恨恨道,“厂公公然放心要狭私抨击?”
“不然,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未几。”陈阁老拈须,目光在权铛精美的眉眼间流连,“老夫素好释道,曾见金刚经上有一言,曰无我相,无人相,无寿者相,无众生相。敢问厂公,这四相皆为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