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夙来行事给人留余地,可自有一股清刚之气,也不起火,只淡笑道,“令高徒怕是自误了,林某向来视恩科得选之才俊为国朝将来股肱,毫不存任何公允。且林某记性不大好,却不知何时何地与令高徒结下过缘分,待他日得闲,还请项大人引见一番。”
见容与不置可否,他低声笑了笑,“皇上虽未点透,亦足见对厂公才学赏识。只是我那门生,目下很有几分惶恐,说当日他不谨慎得窥天心,不免面露得色,刚好为厂公所见,恐是以让公曲解,觉得他是那等轻浮孟浪之人。过后考虑,愈发不安,乃至展转不能眠。不知厂公可否赐慎一个薄面,将此事翻畴昔不提了罢。”
步子顿了顿,容与回眸,嘲笑不改,“务必二字用得令人不解,叨教为何我必然要答允?”
这回并没多想,容与接口应他,“处大家间,既要懂人云亦云,也要会自发得是;既能和至雅者曲高和寡;也要能融入阡陌尘凡,做一个下里巴人。”
他不得意,非常慷慨风雅的和输者一起喝酒,世人见他华服之下,身材颀长修改,气度风韵卓然,却涓滴没有傲慢之态,反而虚怀若谷,一点架子不拿,措告别事更是夷易近人,不由大起好感。
说完直起家,暴露染了寒霜一样的脸,容与明知他来做甚么,只微微点头,以官称唤他,“岑佥事有何贵干?”
陈阁老点头笑笑,深深看了他两眼,半晌收回目光,起手请他上马,眼望他端坐马背上笔挺修改的身姿渐行渐远,方冲着身后缓徐行出大门的人说,“此人非池中物,乃有大聪明。今后你在他面前休要妄言,举凡他主张的,你皆不要反对。”
顿了顿,他仰首道,“不管厂公记不记得小人,小人只求,厂公能将小人完整忘记。旧事不成追,前尘旧事皆可健忘,目下小人已是重头再来,望厂公宽宏,能够成全。”
杨楠看了看权珰身后鲜衣怒马的侍卫番子,毫不粉饰的嘲笑了下,“厂公阵容过分显赫,下官不过是有几句话想要就教。可否令随众先行退去,下官一介墨客,两袖空空,厂公大可不必忧心。”
容与挑了挑眉,“姓名可变,面庞亦可变。人事纷繁,林某记不大清了。你在此专为候我,有甚么指教?”
“不然,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未几。”陈阁老拈须,目光在权铛精美的眉眼间流连,“老夫素好释道,曾见金刚经上有一言,曰无我相,无人相,无寿者相,无众生相。敢问厂公,这四相皆为何解?”
容与心中嘲笑,这言论造得不早不晚,更借端说出文章是为他所做,莫非杨楠还想拿这个威胁本身!
容与一笑,“项大人过誉了,在坐皆是雅正之人,四殿二阁诸公俱在,林某岂敢托大忝称君子。”
容与轻声一笑,“你我既无前缘,何来嫌隙?岑佥书此话疑点颇多,我看毕竟是你多虑了。”
待台上的戏唱过几巡,容与借解手离席。踱步来至外间,劈面的鼓噪尤胜内堂,放眼望去,公然见在席的大多为北司、五军都督府和五城兵马司中从戎之人。
杨楠被噎得窒了半晌,晓得拗不过这权势滔天的人,只得忍下气,冷声道,“前日一纸圣旨下,倒是将鄙人发去贵州府提刑按察司任佥事,敢问厂公一句,为何出尔反尔?莫非那日承诺鄙人之时,就已然存了棍骗戏弄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