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见钟十一娘不难,钟夫人三天两端地带她进宫陪钟太后说话,常猴子主叫宫人留了心眼,一见她入宫就来禀报她,公然没多久就叫她等着了机遇。她特地打扮得光彩照人去寿成宫见小情敌,那钟家小娘子约莫七八岁的年纪,穿一身绯红襄邑锦团花襦衫,一张脸的确还没有头发上簪的芍药花大,眉眼倒是长得很不赖,可又瘦又小,人不堪衣,头发稀黄,肤色惨白,一对眸子比凡人浅淡,却又亮得过分。
钟荟上辈子前两条都满足,不幸刚好属于常猴子主看不扎眼那一类,故而向来无缘得见。钟荟的从妹十三娘倒是收到过几次帖子,不过她碍于堂姊与常猴子主的过节,常常称病不往。
“那这件绣海棠枝的不是刚好么?”白环饼抢着道。
那庄园去城三十里,且稀有十里崎岖山路,坐牛车得走上大半日,东道主也想到了此节,已预备下数十间客馆,并在简帖中提了一句。
钟荟见她风风火火地上蹿下跳,神采活像只炸毛的猫,美意安慰她:“莫怕,你家娘子生得好,荆钗布裙也不掩国色。”
以后有很多人用心打趣她,问她钟十一娘是媸是妍,她不知该如何用言语陈述那种堵在心中的感受,便童言无忌隧道:“长得不赖,可看着不是个长命的。”
谁知厥后她那一句童言真成了谶语,钟十一娘未及笄便夭亡了,她还实在悔怨了一阵,恐怕真是本身将她咒死了。
看上的驸马成了别人家香囊里的东西,她如何不烦恼?又猎奇那钟十一娘是个如何的人物——她想如果个堪配六郎的美人,那便罢了,如若不然......实在她也不能如何,卫六郎他阿翁是个出了名的鬼见愁,连她阿耶都不敢获咎,若卫六郎是个平头百姓就好了,常猴子主遗憾地想,派一队侍卫就能将他抢返来。
也不知是哪个多嘴多舌的故意人,将这话传到了钟夫人耳朵里。钟夫人只要这么一个宠得眸子子似的女儿,生性又最是护短,如果公主当时已经出宫建府,怕是要当即带着部曲打上门去。
公主当时九岁,情窦开得有些早,认定了卫家那神仙似的小郎君就是她将来的驸马,可还没窃喜上几日,就听闻卫六郎和钟家十一娘青梅竹马,等年事稍长就要订婚的。
***
阿枣一下子找回了主心骨,和白环饼一起,依言将衣裳细心叠整齐放进衣箱里。
阿枣将信将疑,那些经儒写书难不成还管小娘子们赴宴穿甚么衣裳?因而又将她挑剩下的衣裳钗镮拣了一小半出来,另装了几个箱笼预备到时带上。
常猴子主的雅集在全部洛京都是数得上的嘉会。公主府中栽有海棠万本,每到花开时节,便设赏花宴,筵请都中贵女,受邀之人无不是家世显赫,不过光是家世好还不成,人物也须得风雅,人物风雅也还不算,还得她看得扎眼。
这位公主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除了隋珠弹雀、蜡烛炊饭之类的穷奢极侈以外,另有她十几年如一日的好色,固然她连驸马都没有半个,都人提起她来却老是心照不宣地神采含混,活似她已经养了几百个面首。公主本人也冤得很:“爱美之心,人所同具,哪个不好好色呢?连贤人都说‘食色性也’,我不过是比旁人实诚些罢了。”
“做得好!”钟荟赞道,“你下晌再去一趟,盯着他们再烘些鹿脯和獐脯出来,另有截饼和枣糕,凡是耐得久放的都筹办些,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