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张红扑扑的胖脸上油光闪闪，口说败家很没压服力。
她有满腹的话要对他说，这些话日日将她煎熬着，再不说出来就要将她熬干了。可真见到朝思暮想的郎君站在她面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卫六郎微不成察地皱了皱眉道：“斯人已逝，若女公子顾念手足之情，便不该说如许的话，如若令姊泉下有知……”
王大娘被那钱孀妇一激，把气都撒在了儿子身上，王小郎如是捱了有生以来最刻骨铭心的一顿毒打。
王小郎见了她阿娘大气不敢出一声，抱着脑袋满地绕圈，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流个不断。
兄弟姊妹和同龄朋友之间悄悄较量是常事，但是也有很多心机和诀窍。比如她就很晓得矫捷机变，作赋不如卫七娘，便转而专攻诗歌，弈棋不如她阿兄钟蔚，便另辟门路苦练樗蒲，投壶的准头不如九娘子，便悄悄揣摩出徒手抓苍蝇的绝活，虽说过后被她阿娘痛打了一顿还勒令洗了无数遍手，但起码在宫宴上一鸣惊人了啊。
王大娘腮帮子一紧，扔了个白眼给那钱孀妇，骂道：“我自打我自家孩儿，要你这白日夜里想汉想得嘴里闲出鸟的骚浪贱货多管闲事！”
钱自是要给的，他那碗连同那坑蒙诱骗的小娘子那碗，翌日就遣了下人来回几十里山路特地送来，自不必提。
可惜她恰好死得那么不应时宜，死成了一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通途。
卫十一郎估摸着他六兄还在与虚云禅师谈天，沿着沙弥指的石阶拾级而上，沿着小径穿过一小片富强的柏树林，便看到了背对林子而立的颀长身影。卫琇加快脚步，正要开口唤他六兄时，冷不丁从中间一块大石头背后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他扯住拽到石头前面，他被拽得摔了个屁股蹲，尚且来不及惊呼，便叫一只手隔着帕子捂住了口鼻。
“嘘！”一张黑一道白一道的小脸呈现在他面前，“莫叫唤。”不是那忘恩负义的小娘子又是谁？
活人如何与死人较量呢？
卖酪浆的钱五娘一手叉腰在一旁说风凉话：“我说王小麻子他娘，你这是打板子呢还是拍灰呢，都没捱上他臀尖，王小麻子，你也甭装相了，方才揪着人家小郎君要打要杀的时候如何那么能啊？”
王大娘从速诚惶诚恐地摆手：“卫公子不与这贼崽子计算已是天大的宇量了，如何还能要钱，您只要不嫌弃，甚么时候想到固然来吃，不但是这崇福寺，咱家全洛京的摊子都任你吃。”
卫十一郎这才放开胆量吸了口气，晚风异化着松柏的暗香和泥土略带腥味的气味，两人肩并肩蹲着，固然那小娘子看身量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卫琇这君子君子仍旧有些不美意义，人家年幼不晓得避嫌，他却已经十二了，便悄悄挪动双脚往中间遁藏了一些。
卫十一郎自出世以来耳边只闻风雅正声，对这些贩子中的粗鄙话语听不大明白，不过也晓得不是甚么好话，刚才好不轻易冷却下来的脸颊和耳朵又烘一下烧了起来。
“如果叫你兄长发明你躲在这儿偷听他和别家小娘子说话，你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钟荟抬高了声音在他耳边道，温热的呼吸近在天涯，“以是一会儿我放开手了你别动也别吭声，晓得么？”
“我虽样样不如阿姊，”钟芊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量哽咽道，“可唯独对公子的情意是阿姊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