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荟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常猴子主,一拍脑袋道:“糟了!”又对卫琇道:“公子可晓得那边有净水?我得把脸洗洁净。”
“女公子请慎言,天气不早了,还请早些回府,免得令尊令堂担忧。”卫珏说完回身便要走。
许是她贪恐怕死到了顶点,打动了老天,这才网开一面让她又活了一次罢。
卫琇虽有些挫败,可内心也是悄悄松了口气,昂首看看天,暮色已有些深,倦鸟纷繁投林归巢,他便从善如流隧道:“天气不早了,小郎君是与家人一起来的么?约幸亏那里见面了么?鄙人送你一程吧。”
卫琇蹲得腿有些发麻,悄悄换了个姿式,心道难怪六兄不肯娶这钟十三娘,从她说出这番话便知这小娘子神智不太清楚。他六兄心悦的是钟阿毛,又不是哪个抱病哪个要死便爱哪个。
钟荟倒还好,归正卫六认不出她,顶多当是顽童调皮,卫琇就没那么平静了,他做贼心虚地将身子伸直成一团,屏息凝神,他堂兄从旁颠末时衣摆从他脸侧的花丛拂过,仿佛还如有似无地向他们躲藏的处所瞥了一眼,吓得他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幸亏卫六郎并未停下脚步,径直往林子另一端去了。
她这身仆人装束就是个幌子,一说话同是世家出身的卫十一郎就凭那一口字正腔圆的雅言得知她是富朱紫家的孩子,也只要卫郎汤饼摊那有眼不识泰山的小摊主会把她当作真的僮仆了。
通往这禅房的门路只要这一条,卫珏天然仍向来路返回。
“谁奇怪你们的定情信物!”十三娘恨恨地将那只蝈蝈儿往卫六郎身上一掷,那蝈蝈在他身上弹了下又落到地上,钟芊还不解气,又上前踩了一脚,负气道,“你放心,你既偶然,我也不会胶葛于你,归去我就求阿耶阿娘将婚事作罢!”
“父母之命,媒人之言,”卫六郎沉声道,“你我在此议论这些本就分歧宜,本日鄙人只当未曾见过女公子,恕鄙人先行告别了。”说完施了一礼,望了望地上那只被踩扁的蝈蝈儿,决然拂袖而去。
“阿兄分开时没拾走,想来是用不着了,你喜好就留着吧。”卫琇无端感觉她那模样有些不幸,和方才一把鼻涕一把泪时的不幸不太一样,更像是只无家可归的猫犬。
她这死过一回的熟行却没那么风雅。实在病痛还在其次,到最后那些光阴她几近已经觉不出痛了,手脚都仿佛不是本身的,每日展开眼睛老是想,是本日么?喝药的时候也想,是本日么?昏昏沉甜睡去的时候想,干脆就一觉睡畴昔别醒了吧,旋即又悔怨,在内心向漫天神佛哀告,求了佛祖求菩萨,求了菩萨求神仙,求了神仙求祖宗,求他们让她再见一见翌日的太阳,可实在到厥后她的面前只余恍惚的一片,连日夜都难以分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