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了摸盖在身上的朱红地葡萄纹织锦被,料子倒是极好,当作色约莫是上贡的,但是被子里还是带着潮气,想想她宿世的阿娘,每到岁寒时都要特特叮嘱仆妇勤翻晒,每晚睡前几次薰暖,想来四娘子那表面平平无奇的棉被,内里也是暖和坚固的吧,真正的慈母心肠也就在这些纤细之处了。
阿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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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料子和玩器罢了,天然是你们兄弟姊妹几个都有的,”曾氏摸摸她的头顶道。
邱嬷嬷咚一声跪在地上,却也不去劝止。三娘抖成了只鹌鹑,嘴上却还不平软,梗着脖子一边抽泣:“贱奴贱奴贱奴!呜呜呜……你为了个贱奴打我……你就晓得疼二娘子……你这个偏疼眼……呜呜呜……”
“嬷嬷说得非常,”曾氏落寞隧道,“都怨我貌若无盐,嫁入如许的人家……又不得郎君青睐,郎君原也是希冀不上的,现在就指着这一双后代成材,八郎还小,看不出资质如何,三娘子……不是我自夸,这孩子聪敏颖慧是我平生仅见,又生得粉雕玉琢的,如果托生在有几分秘闻的人家,便是钟卫裴荀也嫁得……也不知将来姻缘下落在那里,究竟是我这没用的阿娘害了她……”
曾氏对着幼女期许的眼神,半晌不忍说出个不字。
“住嘴!如何跟邱嬷嬷说话的!”曾氏横眉立目地呵叱道。
“阿娘与我看看罢。”三娘子扯了扯曾氏的袖子道。
“我说错了么?”三娘子眼眶微微发红,也不知是忿怒多点还是委曲多点,嘴上不依不饶,“我阿娘给你脸,叫你声嬷嬷,这就对劲失色了,也不撒泡尿照照本身甚么货品,轻贱的奴婢!”
阿杏的眼睛都快直了:“这个拿来糊窗子?”小娘子莫不是病胡涂了吧!
但那骨子里的唯唯诺诺和惶恐卑怯已然一扫而空了。
曾氏神采稍霁,信赖二娘子翻不出甚么大浪,只仍然有些心神不宁,念了一回经方觉安稳些。
身后不起眼的褐衣妇人上前一步,叹了口气道:“小娘子,老奴敢多一句嘴,有道是长幼有序,按端方是该尽着二娘子先挑的……”
待邱嬷嬷拜别,曾氏便着下人开小库房取来宫里的犒赏,挑遴选拣,选出最贵重的几样摆件和衣料放在一边分作两堆,那些是大郎和二娘子的,这于她已是根深蒂固的风俗。
曾氏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到底没狠下心,颓唐地垂动手去,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婢子道:“兰芷,扶三娘子回房。”又冷冷对女儿道:“去把孝经抄十遍,抄不完不准出门,本日晚膳不必用了,在房里好好思过,想想甚么叫做孝悌。”
钟荟摩挲着一只银鎏金香鸭如有所思,仅那一面看不出甚么来,但她凭直觉感到,曾氏胸中不见得有甚么丘壑,也并非那超然物外,视款项为粪土的人,这就有些费考虑了。
婕妤娘娘暗里里的犒赏就两个特性,一是贵,二是重,沉甸甸的分量实足,毫不拿空心玩意儿乱来小孩子,此中最惹眼的是两尺来高整块沈水香雕成的辟邪兽和一套九支镶红靺鞨的赤弓足花簪,除此以外另有两匹钜鹿散花绫,两匹缠枝莲斑纹锦缎,两匹筒中布,两匹罗縠并一些小杂件,俱是奇怪物。
主仆两人一边你来我往地客气,一边往西边静室里去,这静室原是间耳房,因僻静作了行斋礼佛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