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林媳妇是个利落人，话说完回身就走，这会儿领着两个半大小子都快走出胡同口了。这些人都是长幼两辈子的友情，舒玉凤也不矫情，领着林书兰往里边见亲妈去。
林书兰在十二岁出国前，都在忙着学祖母林老太太、外公舒海天和段老六教下来的东西，对这柳金娥没甚么特别的印象，只感觉她眼睛有神，不笑不说话。现在听她这几句话讲出来，林书兰感觉和林黛玉初进贾府，王熙凤又哭又笑说的那几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处。
何婉芝二十岁时生下林书兰，现在不过三十六岁，可两颊瘦得陷下去，面色枯黄，眼角鱼尾纹清楚可见，泪水从血丝密布的眼睛里流下，朝林书兰伸出的双手枯瘦，青筋崛起，看上去蕉萃得与大她十岁多的舒玉凤不相高低。
林书兰心生不忍，这个不幸的女人还不晓得她的宝贝女儿是真的不在了。林书兰靠上前去，紧紧地把何婉芝抱在怀里。
林书兰虽不是舒玉凤亲生，但在新式礼法上，是铁定的母女，此番死里逃生，跟着逃出来媳妇孩子们都迎在门口，辈分大的少不得上前拉着林书兰摸摸看看，流着泪感慨几句。每呈现一张面孔，林书兰的脑筋就不由自主地呈现一些东西，多得让她反应不过来，感觉迷含混糊的。
再看舒玉凤那神采，瞧着安静，眼神却亮得吓人。以文喜媳妇为首的几个，是跟她几十年过下来的人，忙不迭地站在舒玉凤这边劝着。
七兄弟里，用本身的命救了舒海天的白老四脾气最坏，但对两个女儿是百依百顺，从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大女儿叫金枝，小女儿叫玉叶。俗是俗，但做父亲的情意倒是明显白白的实打实。白老四和沈老三是同门师兄弟，豪情最好，要结后代亲家。但香火不能断，就把小女儿玉叶嫁给了沈开山；大女儿金枝坐门招夫，谁晓得那男人竟在几年后不辞而别，留下两个儿子，十七岁的大儿子也在“九一八”的早晨跟着林正芳走了，只剩白金枝带着十四岁的小儿子。
郑文喜的媳妇比舒玉凤大一岁，但郑文喜比舒玉凤小，就也跟着叫大姐，她脾气慎重，分缘极好，这时作势推着舒玉凤和林书兰进门：“你们娘儿俩就出来好好说话，啥都甭管，吃饺子的时候我叫你。兰丫头这顿，我们当婶子的请了。”
舒玉凤是舒海天的独生女，当年也是骑马打枪，和人搏过存亡的，是名符实在的少当家。嫁的丈夫，也就是林书兰的父亲林正芳，和她青梅竹马，豪情非常好。林正芳在东北军谋了出身后，舒海天也就金盆洗手了。
乱了一会儿，舒玉凤就道：“兰丫头这回是好利索了，娘儿几个就放心吧。早晨我们包饺子，一个肉蛋儿的，算是接兰丫头回家。你们先忙着，让兰丫头看看她妈去。”
林书兰的影象里，“九一八”前，她还是风味犹存的少妇，身材略丰，肌肤白润，一双恰到好处的清澈凤眼和缓了过于清秀的口鼻，几缕柔弱在端庄下若隐若现，温婉美人一个。短短四十几天，竟至如此…..
何婉芝对舒玉凤，是骨子里的从命，本身动不了，见不到女儿的面，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女儿残了？瘫了？她今后日子如何过？直想得心神有力，头子昏昏，却如何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