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不打你不知道我是反派 > 第61章 章 六十
蟹
我想人没有不爱吃炸丸子的,特别是小孩。我小时候,底子不懂甚么五臭八珍,只晓得小炸丸子最为适口。肉剁得松松细细的,炸得外焦里嫩,入口即酥,不需大嚼,既不吐核,又不摘刺,蘸花椒盐吃,一口一个,实在是无上甘旨。可惜一盘丸子只要二十来个,桌上人多,分下来差未几每人两三个,刚把馋虫诱上喉头,就难觉得继了。我们住家的胡同口有一个同和馆,近在天涯。偶然家里来客留饭,就在同和馆叫几个菜作为弥补,此中必有炸丸子,亦以是餍我们几个孩子所望。有一天,我们两三个孩子偎在母切身边闲话,我的小弟弟不知如何地心血来潮,没头没脑地冒出如许的一句话:“妈,小炸丸子要多少钱一碟?”我们听了哄然大笑。母亲却感觉一阵心伤,当即派仆人到同和馆买来一碟小炸丸子。我们两三个孩子伸手抓食,每人分到十个摆布,心对劲足。事隔七十多年,不能健忘那一回吃小炸丸子的滋味。
蟹是甘旨,大家爱好,无间南北,不分雅俗。当然我说的是河蟹,不是海蟹。在台湾有人特地飞到香港去吃大闸蟹。好多年前我的一名朋友从香港带回了一篓螃蟹,分飨了我两只,得膏馋吻。蟹不必然要大闸的,秋高气爽的时节,大陆上任何湖沼溪流,岸边稻米高粱一熟,率多盛产螃蟹。在北平,在上海,小贩担着螃蟹满街吆唤。
七尖八团,七月里吃尖脐(雄),八月里吃团脐(雌),那是蟹正肥的季候。记得小时候在北平,每逢到了这个季候,家里总要大吃几顿,每人两只,一尖一团。按例告诉长发送五斤花雕百口共饮。有蟹无酒,那是大杀风景的事。《晋书・毕卓传》:“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平生矣!”我们固然没有那样狂,也很感觉乐陶陶了。母亲对我们说,她小时候在杭州家里吃螃蟹,要慢条斯理,细吹细打,一点蟹肉都不能糟蹋。食毕要把破裂的蟹壳放在截子上称一下,看谁的一份儿分量轻,表示吃得最洁净,有奖。我心粗气浮,没有耐烦,蟹的小腿部分老是弃而不食,肚子部分囫囵略咬罢了。每次食毕,母亲教我们到后院采择艾尖一大把,搓碎了洗手,去腥气。
蟹黄蟹肉有很多种吃法,烧白菜、烧鱼唇、烧鱼翅,都能够。蟹黄烧卖则特别适口,唯必须真有蟹黄蟹肉放在馅内才好,不是一两小块蟹黄摆在内里做模样的。蟹肉能够腌后保藏起来,是为“蟹胥”,俗名为“蟹酱”。这是我们古已有之的甘旨。《周礼・天官・庖人》注:“青州之蟹胥”。青州在山东,我在山东住过,却未曾吃过青州蟹胥,但是我有一名家在芜湖的同窗,他从故乡带了一小坛蟹酱给我。翻开坛子,黄澄澄的蟹油一层,香气扑鼻。一碗阳春面,加进一两匙蟹酱,岂止是“净水变鸡汤”?
最后还不能不提到“乌丸子”。一半炸猪肉丸子,一半炸鸡胸肉丸子,盛在一个盘子里,半黑半白,非常新奇。要有一小碗卤汁,蘸卤汁吃才有风味。为甚么叫乌丸子,我不晓得,大抵是甚么一名姓乌的大老爷所发明,故以此名之。畴前有那样的民风,人以菜名,菜以人名,如“潘鱼江豆腐”之类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