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尖八团,七月里吃尖脐(雄),八月里吃团脐(雌),那是蟹正肥的季候。记得小时候在北平,每逢到了这个季候,家里总要大吃几顿,每人两只,一尖一团。按例告诉长发送五斤花雕百口共饮。有蟹无酒,那是大杀风景的事。《晋书・毕卓传》:“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平生矣!”我们固然没有那样狂,也很感觉乐陶陶了。母亲对我们说,她小时候在杭州家里吃螃蟹,要慢条斯理,细吹细打,一点蟹肉都不能糟蹋。食毕要把破裂的蟹壳放在截子上称一下,看谁的一份儿分量轻,表示吃得最洁净,有奖。我心粗气浮,没有耐烦,蟹的小腿部分老是弃而不食,肚子部分囫囵略咬罢了。每次食毕,母亲教我们到后院采择艾尖一大把,搓碎了洗手,去腥气。

如果用高汤煮丸子,而不消油煎,煮得白白嫩嫩的,加上一些黄瓜片或是小白菜心,也很适口,是为“氽丸子”。如果赶上毛豆刚上市,把毛豆剁碎羼在肉里,也很新奇,是为“毛豆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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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黄蟹肉有很多种吃法,烧白菜、烧鱼唇、烧鱼翅,都能够。蟹黄烧卖则特别适口,唯必须真有蟹黄蟹肉放在馅内才好,不是一两小块蟹黄摆在内里做模样的。蟹肉能够腌后保藏起来,是为“蟹胥”,俗名为“蟹酱”。这是我们古已有之的甘旨。《周礼・天官・庖人》注:“青州之蟹胥”。青州在山东,我在山东住过,却未曾吃过青州蟹胥,但是我有一名家在芜湖的同窗,他从故乡带了一小坛蟹酱给我。翻开坛子,黄澄澄的蟹油一层,香气扑鼻。一碗阳春面,加进一两匙蟹酱,岂止是“净水变鸡汤”?

在餐馆里吃“炒蟹肉”,南人称“炒蟹粉”,有肉有黄,免得本身剥壳,吃起来痛快,味道就差多了。西餐馆把蟹肉剥出来,填在蟹匡里(蟹匡即蟹壳)烤,那种吃法新奇,也索然寡味。食蟹而不失原味的独一体例是放在笼屉里整只地蒸。在北平吃螃蟹的独一好去处是前门外肉市正阳楼。他家的蟹特大而肥。从天津运到北平的多量蟹,到车站开包,正阳楼先动手遴选此中最肥大者,比浅显摆在市场或担贩手中者能够大一倍不足。我不晓得他是如何获得这一特权的。蟹到店中蓄在大缸里,浇鸡蛋白催肥,一两天后才应客。我曾翻开缸盖看过,满缸的蛋白泡沫。门客每人一份小木槌小木垫,黄杨木制,旋床子定制的,小巧合用,敲敲打打,可免牙咬手剥之劳。我们因为是老主顾,伴计送了我们好几副如许的东西。这个伴计另有一个绝招,能吃活蟹,请他演出他也不辞。他取来一只活蟹,两指掐住蟹匡,任它双螯乱舞,悄悄把脐掰开,咔嚓一声把蟹壳揭开,然后扯碎入口大嚼,看得人无不心惊。据他说味极美,想来也和吃炝活虾差未几。在正阳楼吃蟹,每客一尖一团足矣,然后补上一碟烤羊肉夹烧饼而食之,酒足饭饱。别忘了要一碗氽大甲。这碗汤妙趣无穷,高汤一碗煮沸,投下剥好了的蟹螫七八块,当即起锅注在碗内,洒上芫荽未、胡椒粉和切碎了的回锅老油条。除了这一味氽大甲,没有任何别的羹汤能够压得住这一餐饭的阵脚。以蒸蟹始,以大甲汤终,前后照顾,如同一篇起承转合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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