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紧眉头,度量着她,放轻了声音安抚她:“俏姑没事,俏姑好好的,在屋子里睡觉呢。”
直到她用那双带着狼藉又心力交瘁光芒的眼睛看着他,哀思欲绝地说了一句:“我儿,死了……”
祁远章同她说了半日,却仿佛一句也没有效。
无人来报,便证明人安安稳稳,睡得苦涩。
姜氏所言,更像是无稽之谈。
如许的姜氏,仿佛不像是阿谁和他同床共枕,生养过女儿的人。
她一贯都是叫他“伯爷”的,鲜少像如许唤他的字。
他闻声姜氏在说,十五过后,夏王便会领兵翻过笠泽。
祁远章终究翻开帐子,翻身下床,趿拉了鞋子去点灯。
“去请大夫。”他蹙着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姜氏。
夏国人,不擅水,也无多少造船的技术。笠泽江上来往的船只,几近尽属襄国。夏人想要行船横渡笠泽,不说登天之难,也绝非易事。
一个无趣,又不成能的打趣话。
女人屋子里有人值夜,若真出了甚么不测,早便有人来报信了。
祁远章有些不解。
她固然一贯脾气软和,胆量也小,但她平素遇见了惊骇的事,最多也只是神采一白,或是猝然间低低惊呼一声。
可俏姑并没有死!
即便展开了眼睛,人却还在梦境里。
一则是疼,二则是惧。
祁远章定睛看了又看,看得内心模糊发毛。
祁远章瞧见后,有一瞬失神,差点觉得她是在惊骇本身。
他疼得眼皮子直跳,神采也变了。
手中灯光摇摆,他立时便缩回了手。
他一放手,姜氏又躲回了帐子里,缩在角落,像是怕光、怕人。她嘴里念念有词,说着让民气惊肉跳又感觉荒诞的话。
他将姜氏拉了起来。
听上去,不像是有大弊端。
她悲伤于此,绝望于此。
祁远章忍不住想,该是甚么样的梦境,才气将人骇成这副模样。
很快,大夫请来了,隔着帐子把了一通脉,又说了一通废话,最后道:“先吃几帖养神的药试一试吧。”
可姜氏在暗淡中盯着他,一声声地喊他“文骞”。
可姜氏眼下的模样,叫太微瞥见了,怕是要吓出病症。
他故意唤丫环出去服侍她,可姜氏的模样,又实在不像是好叫外人瞧见的。祁远章对她方才说的那句“襄国要亡”还心不足悸。
秋夜寒凉,她的泪水,却带着灼人的温度,滚烫湿漉,沿着他的指缝淙淙流淌,像一汪沸腾的泉水。
可细心一看,两道浅浅的血痕,早已明晃晃印在了他的手背上。
祁远章从未见过如许的姜氏。
但姜氏不听,口中话语从支离破裂,渐突变得清楚可辨。只是她的话,仍然听起来像是梦话。
祁远章认定她是在梦话。
她叫他文骞,让他不要死,可看着他的时候,又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她明显晓得他是谁,但望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怅惘。
甚么襄国要亡,甚么俏姑要被殛毙,皆不过恶梦罢了。
姜氏哭泣着声音垂垂寒微了下去。他悄悄移开手,唤着“阿宁”将她搂在了怀里:“你这是做了甚么吓人的梦?”
两国之间,自古以来,便梗着一条广泛博江。
祁远章几次地说,几次地安慰:“不过是个梦罢了,现在醒来便好了。”
祁远章这才明白过来,她惊骇的不是他,而是她本身说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