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福临又输一局,忽而长叹一声。沈世韵笑道:“皇上不必担忧,臣妾可没那般骇人奖惩,唔……”取过酒壶斟满了两杯酒,端起一杯笑道:“臣妾虽从不喝酒,但本日是皇上即位的大好日子,这就先干为敬了。另一杯可要罚你全喝光。”
福临心中不悦,但敬世人均是长辈,也不便公开发作,强压了火气道:“朕尽可寻了嬷嬷来教韵儿礼节,她聪明得很,定是一学就会。至于家世,那就更不打紧了,请哪一名王公认她做义女,自宗人府一并入籍便可。这是朕的家事,与国事不相抵触,何必在大殿中说?”
福临胡乱应了,这一日便埋首习政,深思安定朝纲之道。及至入夜方得闲前去吟雪宫,摆手令随行寺人不必通报,悄悄排闼走入。见宫内安插淡雅,墙上贴着几幅书法,皆是前人所作诗词,既有抒发报国豪情,又兼有咏情之婉约一派。案上置有兰花,气味暗香,烘托着才子娟秀纤瘦的背影,缥缈出尘。
一名斑白胡子的老者范文程道:“启禀皇上,我朝建成伊始,抢先要事便是安抚民气。因比年战乱,各地饥荒严峻,依臣之鄙意,理应赈粮济灾。然此亦是治本之道,倘欲治本,尚需轻徭薄赋,减免苛税,天下百姓若得安居乐业,定不会再生造反之心。”福临道:“是极,此事还请范先生尽力购置。”范文程躬身道:“谨遵圣命。”
沈世韵拈起一枚棋子笑道:“皇上既是有备而来,恐怕不会等闲放我过门,臣妾焉敢不从?只求皇高低手重些,别教人家输得太惨,将来再不敢托大与皇上对弈。”福临笑道:“那里,朕还要请你部下包涵才是。来,你先落子吧。”沈世韵沉吟半晌,将棋子在“平”部六三路放下,浅笑道:“这一局当真是占尽了好处。”福临在九三路落子,道:“那也不见得吧?”
沈世韵凄然道:“臣妾尚未说完……我自小养尊处优,人间最崇拜的人便是爹爹,只盼平生皆是如此安静度过,但天不遂人愿,要收回你所具有的幸运,一时半刻都不会多待。那天一群恶人血洗我家,山庄中除我以外更无一人存活,恶人又放火烧庄……在这场灾害中,死去的都是我最亲最爱之人,在火光中统统灰飞泯没,我想给他们收敛骸骨亦不成得。想到今后见不到爹爹慈爱的笑容,大伯再不会教我书画,三叔再不会与我讲论世局。往昔之风景无穷,现在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梦一场空,我……我已经一无统统了,可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他们为斩草除根,非杀了我不成。皇上,你晓得我背负了一身血仇,一身费事,会不会今后就不要我了?”说到动情处,竟而假戏真做,怔怔的流下泪来。
福临心中柔情无穷,起家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朕天然晓得,你统统都是为朕着想,又怎会妄生猜忌?”沈世韵却无半分缠绵之意,暗道:“机会成熟,待我先使个‘欲擒故纵’。”悄悄脱出,浅笑道:“时候也不早了,皇上早些归去安息吧。”福临正色道:“今晚朕就留在你这里。我想,你如果怀了龙种,旁人也再没甚么话说,朕便可名正言顺晋你为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