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了去一趟报国寺,替我到何束的灵位上一炷香。”
李缓昂首再拜:“大人知遇之恩,渐之没齿难忘。”
夜色渐深,两人一起走得极慢,推棺的男人跟在身后。
庞飞俄然暴喝:“镇边卫!亮槊!”
两人出了北门,不远处的长城之上火光大亮,那是出关的起点,也是李缓此行的起点。
庞飞神采刚毅,双手抱拳,朝着他回了一礼:“庞飞与居庸关共进退。”
只见他枯瘦手指叩在案几上震散茶晕:“便拿老夫项上头颅作他的投名状!待朝廷救兵集结,谁胜谁负再不好说。”
颜仲昌目光扫过李缓手中的茶罐时,化作一声轻叹:“去过宁音寺了?”
颜仲昌神采并未过分惊奇,仿佛早有预感他会来。
李缓寻来一只茶壶,将茶水煮开以后,给两人各泡了一杯小沅江。
庞飞声如惊雷,刹时,三十支火流星扯开夜幕,将黑夜照成白天。
可纵是走得再慢,毕竟才几里路,只未几时便走到了居庸关隘口。
李缓还欲再问,却被颜仲昌截断了话头。
话到喉头却哽住。
颜仲昌与李缓二人面劈面而坐,别的三人则是打了个号召后便找了个歇息的处所,将时候留给他们二人。
此地守将名为庞飞,多年镇守居庸关,也是一员得皇上信赖的大将。
手指沿着茶碗边沿摩挲,仿佛在考虑要如何说下去:“渐之胸怀天下,腹有良谋,这浑浊不清的朝廷社稷,总要有报酬君固本清源。”
听得此言,颜仲昌轻笑一声。
李缓心中急道:“天气都这么晚了,要急在这一时半晌吗?”
蝉鸣唤醒居庸关的暮色,李缓一行人策马自都城北上,终究在上关城门口追上了颜仲昌的步队,八名赤膊力士推着玄色棺木正筹办进城。
此话一出,李缓跪在地上身子一僵,盗汗涔涔而下。
李缓喉结转动数次,舌尖抵着上颚生生将血海深仇咽回腹中,他不晓得要如何答复颜仲昌的话。
“渐之,你公然……”
说完颜仲昌再也未曾转头,径直出了关隘。
看着李缓挣扎的神采,颜仲昌又叹了一口气:“渐之如果今后如果不能为朝廷效力,那便远走高飞,陛下……极其聪明,我能查到的,只要陛下想查,你躲不掉的。”
棺身上的玄色非常刺目,返照下落日的余晖闪闪发亮。
茶汤入喉,他不由闭目细品:“长城风骨浸入小沅江,比起宁音寺的晨露倒是别具风味。”
说完,他一口将碗中残剩茶水饮尽:“该走了。”
颜仲昌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李缓:“渐之便送到这里吧。”
李缓放下茶碗,盯着颜仲昌很久,发问道:“您不是有尚方宝剑吗,为何……恰好是颜大人?”
李缓低声叹了一口气。
颜仲昌长叹一口气:“朝中有人要走傍门,有人不让他走,那只能是走路的人不走了,或者挡路的人不在了。白希烈二十万人草率视眈眈,尚方宝剑能保我性命,可若无人迟延光阴,待其破关南下,都城百万生灵又何其无辜?”
李缓翻身上马,跪倒在地的时候泪水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颜仲昌轻吹茶水,小小抿了一口。
顿了顿,又持续说道:“那日你坠下山崖,我总有预感渐之福大命大,不会那般等闲死亡,以是写了一封保举信,在我书房里,渐之如果今后想明白欲再入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