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他这就要走,脸上的笑就有些撑不住,却还是安静道:“你去看贾妃,也带上珍妃和纯嫔——她二人算是代我去的……”
“起来吧。”永靖帝不甚在乎地摆摆手,俯身对贤德妃道:“朕瞧瞧你的神采……像是比之前好些了,两颊也带了些赤色。今早碧玺来禀,说是你烧得人都胡涂了,唬了朕一跳,只内阁事件沉重,北边军事又有变,担搁到这时候才得空过来——你感觉如何样?还是浑身乏困,没精力么——别动,就这么躺着。”又指着中间喜鹊登枝的枕头叮咛道,“碧玺,给你家娘娘垫在头底下——垫实了脖子不消用力……”
珍妃福一福身,她是翰林野生出来的嫡长女,生就一副大气的圆脸盘,行动行事也都从安闲容的;只听她回话道:“这是嫔妾厨下备着的,都抽了芯儿,去了芽头,没有半点豆腥味儿呢。”
永靖帝拍拍太后的手,笑着欣喜她,“母后,教课的徒弟都是朕亲身看过的,当初跟着圣祖爷平了北疆的高将军您还记得吧?先帝亲身封了威弘远将军的——现在都到花甲之年了,精力还好得很,前次朕留他在宫顶用膳,一顿吃了一斤米饭——这还是在朕面前收着肚子呢!八十斤的大刀耍得水泼不进!他就是将门出身,三岁就跟着家父习武的……朕选了他给瞻哥儿做徒弟——等您孙子六十了,指不定身材比高将军还要好呢!”
永靖帝本身却又迟疑了,道:“她正在病中,怕有甚么忌口的……还要先问问太医为好。”
永靖帝闻言也放下筷子,笑道:“儿子也感觉够了……”说着扫一眼老太妃们,“你们陪太后说话,朕先走了。”又看向太后,“母亲早些安寝吧,明日儿子再来陪母亲说话。”
永靖帝乍一进屋,甚么也看不清,很久才适应了。果见太后在西暖阁纱格子里和几个女眷抚玩书画。太妃王氏、张氏、方氏都在。王氏陪坐在侧,张、方二人陪侍身后。珍妃姜氏对座,侧边是纯嫔赵氏,围着桌上一幅画看得出神,竟都没有留意永靖帝出去。永靖帝悄悄走近,隔着姜氏的肩头向桌上看时,倒是一幅《五牛图》。画中五头牛从左至右一字排开,各具状貌,姿势互异。一昂首吃草,一翘首前仰,一回顾舐舌,一徐行前行,一在荆棵蹭痒。所用线条排比装潢却不落俗套,笔力千钧。画图已经很旧,纸边发黄变得有些焦脆,卷轴倒是新的,画儿左下方题跋已漫患不清,高低六合押着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图章,显见是一幅极其宝贵的古画。
珍妃借着起家的行动悄悄瞄了太后一眼,见她正拿了个春卷吃,唇角带笑仿佛没听到天子的话,便也笑应了,“是,嫔妾记下了。”
太后就渐渐停了筷子,笑道:“想是晌午积了食,这会子才吃了几口便感觉饱了。”
世人一齐转脸,见是永靖帝,珍妃头一个跪下存候。纯嫔也跟着跪下,几个太妃忙敛手后退,太后郎氏笑着摘下老花镜,说道:“天子来了,也不叫他们禀一声儿,吓得我们娘儿们一跳!我算计着你还要一个时候才过来呢!这是你十五叔家买的,花了一万多银子,说是韩滉的画儿,名字都辨认不出了,说是给我上寿用的,怕假了,请我寻个里手辨别。我只感觉好,那里辨得出来?”说着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