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听得这话,倒是不由一惊,“你的意义是……”这年初,当人奴婢终归是被看不起的,若非实在无路可走,好好的良民又何必卖身成了供人奴役的奴婢?“但是银钱上有困难?如果缺了路上川资……”
兰溪的目光从这对俭朴的伉俪身上移开,转而落在两人身后那两个小的身上。姐姐拉着弟弟,怯怯地闪躲着兰溪的目光,却又掩不住猎奇地一再看过来。总感觉,家里竟然来了仙女,还是这么都雅的一个姐姐。弟弟尚无知,姐姐倒是晓得的,这个标致的仙女姐姐是个美意人,他们家多亏了她,若非她,爹爹就不在了。
自从那一日过后,兰溪便再将来过,但府中每来施粥,流烟却常跟来。以是,兰溪要去的处所,流烟天然晓得。
但是那男人却俄然沉默了下来,搓着双手,不时难堪地抬眼瞄着兰溪,有口难开的模样。
兰溪听着,微微一顿,这男人与他家的婆娘说话间倒还算有章法,只是看他们的言行举止,又不像大师出身,不知是何来头。
那伉俪两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心中愈发的崇拜,将屋子里独一一个没出缺口的碗洗了又洗,给兰溪倒了一碗热水上来,那妇人有些赧颜道,“俺们是在这儿出亡的,甚么都没有,能接待的也就这一碗热水了,女人不要嫌弃。”
那男人更是不发一言,只是有些局促地红着脸,搓着一双粗糙的手,似有两分难堪。
这里本就是城外一所半烧毁的小村庄,因为离湖州城近,好些村民都搬进了城中糊口,这里便空置下来,只余了几户人家。当时,三老爷见这里离湖州城近,便于安设、照看,这才将村里残剩的几户人家迁走,将这里的房舍用作了哀鸿安设。
一大早,兰溪便禀了三太太,带了长温和流烟两个,坐了马车出城。到了城外的哀鸿安设处,相较于前些日子的人声鼎沸,现在这里,已经因着很多人的连续返乡而安寂下来。但兰溪并未觉着有甚么伤感,反而光荣着这些人另有归处,信赖,对于那些人来讲,这里,也将是他们平生当中难以健忘的一处地点。
现在,哀鸿已走了大半,余下的,便都尽挑了那些畴前有人住着的村舍权作安身之处。长柔扶着兰溪,跟着流烟走过一条巷子,便到了一处篱笆前。篱笆上缠绕着一株忍冬藤,即便已快至中秋,还是绿叶盎然,房舍顶上炊烟袅袅,这般浅显喧闹的景色,兰溪是甚少见得的。但或许是因劫后余生,或许是这安静来之不易,兰溪反觉面前美得像画,让人不忍去突破。
那妇人嗓门挺大,屋内的人听了动静,一个男人和两个孩子前前后后迎出门来,可不就是那一日因着那粥,而几乎出了大事的一家子?
那男人摇罢了手,神采却更又多了两分难堪,“但提及来,这事……却还是要女人帮上一帮。”兰溪听罢,方才挑眉,那男人竟然又跪了下来,这回,兰溪没有表示长柔,便也由着他跪了。“女人对我家大恩,实在无觉得报,我们一家身无长物,愿当牛做马以报女人大恩,只求女人能赏个居住之所,赏口饭吃。”
只是,人却还没有走完。兰溪去的这一处,便是。
一个妇人却在这时拉开了那扇柴门,看到站在篱笆外的兰溪主仆三人,先是一愣,然后便欢天喜地地叫了起来,“哎呀!是女人来了,快些请进。”一边说着,赶紧热忱地迎了上来,一边扭头朝屋里喊道,“当家的,你快些出来,咱家的仇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