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仓猝回身,拉下袖子藏起手臂支吾道:“我来看看缸里另有没有水了,没有的话,提些水上来。”
巧姐经他一咋呼,果然跳窜起来,吃紧拍着衣领子道:“甚么大青虫子,快把它拿开去,拿开。”
他在那边闷闷的不说话,世人仿佛也风俗了他的举止,倒未曾在乎。且说板儿回了家,将药交给青儿熬着,正见巧姐躲在桃树下抓着胳膊挠来挠去。
巧姐抿了唇,犹疑了一下才道:“姥姥才说你我之间不必再这般客气,既然你比我年长些,我今后就和青儿一样,叫你哥哥就是了。哥哥也不必再叫我女人了,叫巧儿就好。”
巧姐晓得没有虫子,方喘了口气站直了,面对板儿的迷惑不由红着脸道:“大抵是刚才烧柴火时被柴草划拉的,我怕青儿瞥见大惊小怪起来,轰动姥姥反倒不好。哥哥既然瞥见,少不得也要奉求你,只当不晓得就是了,也不是甚么大事,怪臊得慌。”
垂垂众客都入了酒坊里,内里有一班朋友乃是与周福襄同一个考场乡试过的,算是半个同窗,一进门喝了茶水品了茗,漫话了几句本年科考开恩之事,便将话题一转,说到了近几日贾史王薛遭殃的事上,此中一人咋舌道:“各位是没瞥见之前四家的气度,远的不说,单单荣宁两府的院子就侵犯了整整一条街,平时她们家的太太奶奶如果出来烧个香许个愿,竟要轰动满城表里都不得安生。现在先是史家落魄了,后有王家遭了难,再着就是薛家的少爷打死人让人查对出来,即便顶着皇商的名衔也败的家业全无,人都说这四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宁两府到底是没能逃的开,自他们家出去的那位贵妃娘娘仙逝以后,这运道便一日不如一日。你们传闻了么,他们府上的两个哥儿原是跟着我们同年赶考的,到现在只返来了一个,另有一个都传半道上丢了的,可都晓得么?”
那人便道:“这事说来实在荒唐,贾府之前不是抄家了一次么,厥后朝廷念及他们家祖上也曾忠心侍主,荣宁二公在时也很有贤名,不欲其子孙落魄至此,便开恩放还了荣国府政老爷的职位,只宁国府实在太不争气,一向在狱中监押未曾放出。且非论以后如何又牵涉了性命官司,只道那府里不是有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吗?说是就叫宝玉,与他兄长的遗腹子贾兰一同赴京赶春闱,家里忙里忙外的着人服侍,谁知到了出场日期的时候,比及了晌午也不见返来。府上的太太奶奶们多焦急不已,又派了好几拨人去探听动静,比及傍晚才见的人回说,贾宝玉竟在龙门口丢了,把府里高低都唬个半死,到处放出话来讲寻着了重重有赏。”
周福襄奇特道:“如何又连累到宁府女眷了?”
世人闻说都感慨连连,唯有周福襄见地高远,半晌摇点头道:“文兄此言差矣,自古以来,很多仁人志士多不在朝野当中,或云游四方,或隐居名山,不为名利所累。贾家固然也曾一门豪贵,到现在流浪之时,父母若知他无恙,保满身材发肤,便是削发也无妨了。”
周福襄夙来为人秉厚,不惯背后说人是非,便意欲劝住他少说些。但世家大族琐事向来为街头巷尾所津津乐道,故而周福襄不喜并不能包管别人不喜,更何况此事又产生在科考破格拔取以后,乡里少年多仇恨世道之不公,见城中有这么一桩怪事,且又出在四大师族之贾家,没有不惊奇万分的,齐齐催促说话的人道:“这倒未曾听过,你快些说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