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一起闷闷不乐,满心都是方才那人说的王子腾之过并贾元春之死。她已不是幼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贾府蜜斯,自抄家以后,情面冷暖世态炎凉也算是饱尝一二,这会子听到贾府旧事,天然有一番考虑。王子腾当年升内阁大学士的时候,姑姑元春才选了凤藻宫不久,厥后元春仙逝,王家便落了难,母亲说舅姥爷在入京的路上,因误食了药物而病亡,现在看到竟并非大要那样简朴。
那人嘲笑道:“如何无连累,虽说朝廷三番五次命令莫议国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今因事事躬亲,诸事劳累,身材已经大不如前,膝下又皇子浩繁,且东宫空悬,若在这时考进了举人,入朝为官,势需求看准方向,择主而事。万一谋算不周,待到别人之主即位之日,岂不就是本身命丧之时?”
巧儿故意守分,既不能过分出挑,又不能过分浅近,只胡乱写了一首对付,周福襄行事恭谨,倒是本本分分写了一首。相公们见他们做完,都拿去传看一回,夸奖巧儿年纪虽小,却于韵上精通,只是意境未免寥落些。抽回击又去看周福襄的,非论至心与否,倒是都极大地歌颂了一番。
那人感喟口气道:“说来话长,诸位可曾听过清玉案么?”
周老爷并相公们都笑了,道:“你这会子竟更加大胆起来,平常传闻要考你,总吓得避猫鼠普通,可见这些日子是读出些事理来了,以是才不怕的。”
周老爷惯爱明哲保身,且从未入京为官过,于国事并不甚通达,听那相公讲到这里,深恐惹来费事,忙摆手说倦了,不欲他再说下去。转头看着周福襄和巧儿都低头站在那边,便笑道:“想必你们两个出来这么一会子也累了,外头暑气未消,就不留你们跟着我们这帮故乡伙闲逛了。”说罢,叫了台下的侍从道,“大富,送哥儿去太太那边玩会子。跟太太说一声,哥儿的功课我已经考过了,今儿许他半日的假。”
正想着,前面已然就是周夫人的配房了,夏季酷热,丫环们无事早已寻阴凉地儿躲出去了,屋子里只要青苹雪梨红樱等几个大丫环在,又有两个小丫头抱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替周夫人扇着风。
周福襄也觉方才一通诗词累的脑筋疼,这会儿倒也不跟他争论,任由小厮们上来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送往东面周夫人那边。鹿儿带着巧儿跟在他身后,亦是往周夫人这里来。
周福襄因深知巧儿脾气傲而不桀,且爱护他博学强识,便笑道:“没甚么使得使不得,父亲要考尽管出题便是。”
周福襄笑了不语,周老爷便叫内里一个唤作孟廷芳的清客出来,命他出题限韵,只考五言并七言律,以梦甜香燃尽为准。孟廷芳因看满池舒绿,鹅黄点娇,便以荷为题,限了门字韵。题目不难,难的倒是荷花诗早已被前人写遍,若要出新实在要费好大的心机。
一人道:“但是客岁连累贾史王薛四家落马的清玉案?”
却说巧儿跟着周福襄进到园子里去,周老爷正带着三五清客相公坐在临池搭建的亭子里乘凉安息,阶下一色青衣侍从,往外是穿凿成新月形的荷花池,池中水引自京郊护城河,池壁雕有石蟠首出水口,池中芙蓉出水,游鱼穿泳,很有夏季雅趣。见他们过来,侍从们便一叠声的报说哥儿到了,那起清客相公们忙都从亭子里起家笑道:“小世兄多日不见,身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