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滢到底不是问心无愧,一时候脑海中不住思忖,一应见礼、进屋、就坐等事,皆随大流而成,时不时便要瞟一眼裴恕,察看他的反应。
这但是御赐之物,因而,世人便又面朝皇宫的方向先行谢了赏,陈滢方才将那盒子拿了。
陈滢依言启开盒盖,不由得就是一呆。
说话间,一个小寺人便走上前来,手里捧着金漆托盘,盘子上置着一只很小的褪光素面儿木盒子。
太子殿下驾临,自不成在内宅迎侯,陈滢穿戴结束后,许老夫人便亲携了她,前去正气堂恭候台端。
“就明日吧,午初正。”陈滢答得很快,语气中没有半点局促。
“本来是郎将军,有事么?”她问道,语气非常驯良。
这对老伉俪的相处之道,也很成心趣。
陈滢总感觉,许老夫人看国公爷的眼神,非常慈爱,如同对待长辈。
正气堂本就是国公爷的书房,文房用物一应俱全,陈滢便遵循陛下旨意,将记录重新拿信封封好并钤印其上,方才交予太子。
太子却没伸手去接,而是笑问:“不拿火漆封上么?”语毕,似是想起了甚么,又是一笑:“本宫倒是忘了,父皇另有一样小物件儿,托本宫转交给三女人。”
“本宫来得俄然,怕是惊扰了各位。”入坐以后,太子殿下便先行道歉。
一见着裴恕那张肃杀的脸,陈滢内心便格登了一下。
国公爷的嘴一下子就咧到了耳朵根儿,哈哈笑道:“陛下也太纵着这孩子了。”又转向陈滢,将个笑容硬生生板起,训戒隧道:“三丫头,你可得好生办好了差事,莫要孤负陛下的重托。”
莫非……是为了那块木雕?
国公爷天然是连说不敢,又说了一通“殿下驾临、实令蓬荜生辉”之类的客气话,太子便即言归正转,说了然来意。
将东西交出后,陈滢便也没再担搁,先行退了出来。
这几近是给陈滢开通了一条专折专呈的捷径。
他没想到陈滢竟然会如此直接,先回绝了裴恕之邀,复又提出了新的约见。
那厢太子便笑:“三女人且翻开瞧瞧。”
郎廷玉一下子愣住了,旋即便摸了摸后脑勺。
“那……依女人的意义,要改在甚么时候?”好一会儿后,郎廷玉才想起来问。
那盒中放着的,竟是一枚小小的精美的印章,不是浅显的玉制,而是一枚铜印。
陈滢应了声是,复又转向了太子殿下:“臣女这就去寻火漆去。”
“这枚印约莫是本朝独一份儿了。”太子殿下语声朗朗,仿佛风拂春树:“今后三女人所记录的探案记录,只需拿这印章先封了火漆或封蜡,再转交小侯爷呈上却可,倒也不必从外头走了。”
属于她的那部分事物已然完成,她自是没有再留下去的需求。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高大而陈腐的树木沐浴在烈阳下,落了满地浓荫,幽翠而又喧闹,每有风来,那一重碧绿便摇摆起来,如若水波起伏,拢住面前门楣。玄漆匾额上“正气堂”三个大字,便被这树影掩映着,时而闪过一抹玄光,庄严当中,又见寂然。
现在,树仍犹在,葱笼如昔,而糊口在这天井里的人,却早已换了一拨又一拨。也唯有这树,仍然春时绿、秋时黄,循岁时节序,安闲荣枯,不因人间的窜改而窜改。
立在正气堂的石阶之前,陈滢不着陈迹地环顾四周,过眼处,是轩阔高大的门楣、刚正古朴的天井,以及门前一株合抱的老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