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点了点头,叮咛道:“谨慎些。”
郭婉此时已是神情端肃,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压着嗓子唤了一声:“朱嫂子。”
一行人沿石径走到那净室前的石案旁,绿漪便轻声道:“奶奶且请等一等,婢子去叫人。”
绿漪应是,忙忙地去了,郭婉便命另一个大丫环红香将那石凳子擦洁净了,坐下来往四下观瞧。
语至最后,她的眼眶到底红了,眉尖亦微微泛红,面上阿谁自嘲的含笑却始终还在。
郭婉闻言,怅怅一叹,唇边的含笑亦转作苦楚。
郭婉苦涩地笑了笑,自袖中拿出丝帕,向眼角处拭去泪痕,叹道:“罢,罢,事到现在,再说这些又有甚么趣儿?我们还是快些去吧,朱嫂子想必等急了。”
“大户人家人的女人又如何?”郭婉看向绿漪,明艳的脸上似划过了一丝自嘲:“就算是京里来的高门贵女,与我们又有何干?难不成还能替我们传信儿不成?”
这世上真正疼她怜她的,除了她的外祖父与外祖母,便再无旁人了。
绿漪走得很快,身后跟着个穿竹青粗布裙子的妇人,那妇人一起都低着头,像是恐怕有人瞧见普通。
郭婉叹了一口气,转眸四顾,视野终究停落在那几间净室上,似是瞧得痴了。
红香觑了一眼她的神采,陪笑道:“婢子听人说,这寺里要大修,幸亏那桂树林子不会有人去动,那些和尚倒也念着奶奶的香火之情。只是处所确切是太旧了,过些日子怕就要拆掉,那些居士们现在都住在东头儿的净舍呢。”
绿漪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些甚么,然话到口边却又咽了归去,叹了一声,不复再言。
说到此处,她已是面白如雪,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地直往下淌,如何也拭不干。
那院子很空,也没种几株花木,泥地当中铺着一条石子小径,绝顶则是数间净室,想是供居士们居住的,只现在倒是空寂无人,唯那石阶上余着几片残叶,被风卷着,起起落落一阵飞,到底也飞不远,仍旧落了在那泥地上头。
便在她主仆二人说话间,红香早带着一干仆妇散开了,守住了几处要道,绿漪则立在中间奉侍,此时亦是满脸的泪水,忙拿衣袖拭了,上前劝道:“奶奶快别说这些了,朱嫂子过来一趟不轻易。”
那朱嫂子闻声赶紧昂首,一见郭婉,立时紧走几步,“扑通”一声便跪倒灰尘,开口时,声音里已带着颤音:“奴婢给女人存候。”
“这里倒没大变样儿,还是和畴前一样。”半晌后,她细声说道,语中含了淡淡的感慨。
那就是个贪财短视、气度狭小的无知愚妇。若非韩家情愿拿出大笔银钱来换她归家,裘家老太太如何肯罢休?
绿漪闻言,面色暗了暗,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郭婉倒是一脸地若无其事,又道:“打从我两岁起,我便住在此处,纵使外祖母并外祖父不时言说京中之事,但是,这话我从小听到大,却有哪一日真正分开过登州府的?就算出嫁,嫁的也是栖霞县的人家,与都城全无半点干系。到了现在,我不过就是个克夫的孀妇罢了,兜兜转转间,仍旧还需回到蓬莱。”
只是,乍见故交,不由叫她又想起那些叫民气酸的旧事来,影象中那张和顺斑斓的脸,另有另一张漂亮而又无法的容颜,现在早已恍惚难辨,也唯有在朱嫂子的身上,还残留着多少儿时的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