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拳捏得骨节泛白,眉眼之间尽是冰霜:“隔着一副金丝楠木棺材,你觉得他能闻声?”
深宫里的一草一木,也因为阴沉的天气,添上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庄严。
江晚晴背对他,温馨地跪在地上,头顶一朵红色的绢花摇摇欲坠,她的人也像是凄风苦雨中,一朵将坠未坠的白梅。
宝儿吃了一惊,脑筋里嗡的一声,抱着小狗呆立了会儿,才手忙脚乱地跪了下来。
过了足有大半个时候,外头响起了一阵骚动,不是雨点落下的碎音,更像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凌昭眼底的冷霜,终究化成了铺天盖地的风暴,狂怒地吞噬统统。他动了动唇,声线紧绷:“――秦衍之。”
女人青丝如墨,乌黑的发丝间,唯有这一朵绢斑白的刺目,不但明示着她身为先帝遗孀的身份,也在提示他――七年,物是人非。
连着几日艳阳高悬,到了这天凌昭进宫的日子,总算轮到蒙蒙的阴雨天,厚厚的云层积存在天上,仿佛不堪重负,随时会降下一场瓢泼大雨,将这些天来的闷热气味,冲刷个洁净。
室内清楚飘散着清冽的冷香,但凌昭的鼻息之间,缭绕不去、展转难消的,倒是那一年的血腥气,他的一口血吐在衣衿上,班驳淋漓。
公然,等前朝事了,凌昭今后宫来的时候,一场大雨淋下,陪侍的寺人们忙给他打了伞、披上遮雨的大氅。
凌昭沉默地站立,衣袂纹丝不动。
因为狗儿是献给皇上的,如果淋湿了,摄政王定然不喜,是以那小寺人又惊又怕,眼神镇静,秦衍之见了,微微一笑,脱下身上的大氅,盖在笼子上。
七年了。
江晚晴悄悄道:“听的见如何,听不见又如何?总之先帝一去,我全数的盼头、活活着上的意义,也全都没了,只剩一个福娃……”苗条纤细的脖颈缓缓垂下,语气染上了哀思:“……他是先帝独一的孩子。”
话音方才落下,外头高耸地响起容定的声音,少年一贯清润暖和的声线,决计的扬高了:“拜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万安。”
不久,一双男人的黑缎靴子就这么闯进了她的视野,停在目光所及之处。
张侍卫满心只要建功,并无防备,俄然落空重心,直往前倒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宝儿天然不肯,她固然懵懂,但也晓得现在的摄政王满怀敌意,不肯就此分开江晚晴身边。
院子里的脚步声渐近,模糊掺杂着水花溅起的细碎响声。
江晚晴深吸一口气,向着永安殿的方向,慎重跪下,脑海中飞速掠过穿到当代后,所遭受的各种烦恼和酸楚旧事,眼圈儿很轻易就红了。
秦衍之瞥见了,趁他迈开步子的顷刻,不动声色地伸出腿,绊了一下。
凌昭听得肝火上涌,气道:“又不是你生的。”
他终究名正言顺地回到这座囚笼似的宫殿,回到她的身边,因而整座门庭寥落、不复昔日气度的长华宫,他的眼里只要一人。
凌昭道:“衍之。”
曾经的两心相许,现在的相对无言。
她惊叫一声,捂住嘴连退两步,退到了柜子边。
凌昭的目光停在素白的绢花上。
多么熟谙的一双泪眼,曾无数次在他的梦境中盘桓。
宝儿的一颗心怦怦乱跳,顺着靴子往上,只能瞥见玄色的仙鹤祥云暗纹大氅,下摆绣着金色的边,针脚都是无可抉剔的邃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