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县令心跳得扑腾扑腾地,低声问儿子:“我们县衙前、告状房里那么多争讼的都叫大人瞥见了?”
他这些日子顶侧重重压力对抗一县士绅,已是身心俱疲,更经常担忧那些大户对他儿子倒霉,日夜忧烦之下,头发都掉了很多。
念完证据,该拿的墨客还未到庭,便先将林三爷与他儿子提上来,由亲手缉捕他们的吴班头与一干差役指证,审他企图蒙蔽巡按,使他定下冤狱之罪。
那他岂止对不住杨氏父女般的困苦佃农,也对不住以他为天的宋县令了!
黄大人挑灯熬夜看完檀卷,第三天便挂上放告牌子,一夙起来升堂,许百姓在门外旁观――第一件先审的就是林、陈、徐、王几家到省里诬告宋县令,后又诡计操控巡按路程,使巡按大人错判冤案。
衙役们把这句话层层传出,门外声浪再度沸腾起来,无数道喝骂声涌入大堂,此中竟模糊有宋时父子的惊叫声。
他家的状书中本来也没说王家全无隐田隐户之情,只告的宋县令用刑过分,又未能预先防住水患罢了。此事既不能算诬告,他让人禁止巡按那句话也只是口头喊喊,并未成真。便是巡按亲审,也总不能为他这般年纪的老儿随口一句话便重责林家吧?
他看着那几本待审的檀卷,不由眯了眯眼,冷哼一声:“现在宋令是尚未测量到这几户名下的地盘,待清到他们家里,也必然是和王家一样,清一片便能查出一片隐田隐户,一片为夺人地步犯下的罪孽!”
他一面说一面走到堂前,竟无人禁止。直到他站在林家父子身前,二人才看清他穿的是一套青色官袍,足踏官靴,身材苗条,给人一种苍松般矗立坚固的印象,即便躬身施礼时也涓滴不折昂然气势。
幸亏黄大人随行差役几乎被那些大户软・禁,阴错阳差地撞破了他们的诡计!
宋县令喜不自胜,抹着眼角泪光谢道:“下官替武平县百姓谢过大人。下官是个本土来的官,敌不过那些累代运营的本地世族,险险儿就要被他们倒置吵嘴,诬告入罪。幸有垂白叟为下官、为本地百姓作主,才使武平县扒开云翳,重睹彼苍!”
恰好黄批示与吴班头解释完了林家之事,黄巡按嘲笑一声,轻视道:“本来如此。我还当那些人有甚么胆量本领,敢暗害本官。你们当时怕是听得不全,他们要反对本官,不是为谋逆,而是为这武平高低都已经传唱遍了王家罪过,那几故乡宦本身身上也不明净,正有很多苦主在县里告状,怕本官访知本相罢了!”
门外仇恨的呼声顷刻发作开来,如同冷水泼溅进油锅里。几家世族留在外头的车都都被气愤的苦主和旁听百姓掀了,人也几乎被打。
黄大人双手扶起宋时, 叫世人都起家, 不必向他行大礼:“本官这回特地微服巡访, 未曾曝露身份, 怎能怪你们没认出来。”
林三太爷咬紧牙关喊道:“宋县令量刑太重,着王家年逾五旬且有功名的老者在后辈面前脱衣受刑,有伤朝廷面子,使其后辈畏威招承,我等皆是依实上告!”
那些布政使司的衙役也暴露虎狼之威, 各各依命而行。祝峰赶紧主动请缨, 说是晓得卫所兵士巡到了那边,牵着马出去给人带路。宋时也跟出去安排车马,请黄大人回衙。
“巡按……大人!”宋时离得比来, 上前看了他手中印信,冲动得深施一礼, 久久不能起家, 颤声道:“门生有眼不识泰山,竟将大人误认作平常学子。之前多有怠慢, 望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