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巡按则住进府宾馆,在田师爷的帮忙下连夜披览卷宗:王家的檀卷一本本都已做得清楚,证人证物俱全,有骸骨的也填了验尸单,独一差的就是招承。林、徐、陈等世家大族的案子则只审了性命、掠取、犯奸几样,触及并吞地盘的都须等测量后再核定。
若说是捱板子,自有很多人不怕,他说要担搁看大人断案,倒震惊了世民气肠――他们一早围在这里,不就为看王家恶有恶报,被宋大人或是省里来的巡按大人判刑的吗?
宋令一个七品外任知县另有胆魄动豪族地盘,为百姓主持公道,他身为堂堂御史,莫非还能眼看着这些檀卷空置,百姓不得伸冤么?
那他岂止对不住杨氏父女般的困苦佃农,也对不住以他为天的宋县令了!
宋大人连连应喏,亲身出去,叮咛人清算王家一应檀卷和克日控告县里大户的状纸和一部分已科罪的卷宗。黄批示这一趟虽是闹了曲解,有救得大人,但起码在巡按面前露了脸,抄查林家也没白查,心对劲足地领着人回了卫所城。
林三太爷咬紧牙关喊道:“宋县令量刑太重,着王家年逾五旬且有功名的老者在后辈面前脱衣受刑,有伤朝廷面子,使其后辈畏威招承,我等皆是依实上告!”
宋大人身为被诬告的苦主,虽不是被告,但也不好坐在堂上,便在廊下加了一副桌椅旁听。宋时那天陪了黄巡按一起,也算证人,便陪着父亲在廊下听审。
他就从那模糊的震惊声中获得了一点安抚,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向堂上巡按。
“巡按……大人!”宋时离得比来, 上前看了他手中印信,冲动得深施一礼, 久久不能起家, 颤声道:“门生有眼不识泰山,竟将大人误认作平常学子。之前多有怠慢, 望大人恕罪。”
宋时深深低头,咬着牙应道:“不料县里竟出了这些大胆妄为的贼徒!若非大人明察秋毫,为家父辩白明净,我父子可如何立品!”
宋时从背后悄悄拍了他几记,低声道:“爹不要怕,大人目光如炬,早看破了我们武平百姓们不是好争讼,而是叫一些心狠手辣、胆小包天的豪强逼迫得不得不乞助官府。”
竟敢诬告宋彼苍!
他家的状书中本来也没说王家全无隐田隐户之情,只告的宋县令用刑过分,又未能预先防住水患罢了。此事既不能算诬告,他让人禁止巡按那句话也只是口头喊喊,并未成真。便是巡按亲审,也总不能为他这般年纪的老儿随口一句话便重责林家吧?
叫人张榜公告,后天他就要亲身提审王家家主以下诸人!
宋县令心跳得扑腾扑腾地,低声问儿子:“我们县衙前、告状房里那么多争讼的都叫大人瞥见了?”
到得县衙里,宋县令等衙门官员和卫所黄批示都已经在衙外等着了。两厢见礼,验明身份后,黄巡按便叫黄批示与他留在武平大户家那边的快手班头吴弓上前,问他们林家何办究竟出了甚么事。
黄大人双手扶起宋时, 叫世人都起家, 不必向他行大礼:“本官这回特地微服巡访, 未曾曝露身份, 怎能怪你们没认出来。”
宋县令喜不自胜,抹着眼角泪光谢道:“下官替武平县百姓谢过大人。下官是个本土来的官,敌不过那些累代运营的本地世族,险险儿就要被他们倒置吵嘴,诬告入罪。幸有垂白叟为下官、为本地百姓作主,才使武平县扒开云翳,重睹彼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