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黄大人平生听到的,最清脆、最震憾的一次“彼苍”。
板子击肉的彭彭钝响,伴着林家父子的惨号,飞溅的血肉,吓白了廊下一众犯人的脸。衙外百姓的喝采声却越呼越响,高喊着“彼苍”,又骂林家这伙人暴虐无耻,竟企图蒙蔽钦差,冤陷宋县令。
他们这阵子只顾着告状,竟没重视府里新来的通判就是王妃的亲人,而这个桓通判与宋时的交谊也极重,在两家退婚以后竟没打压宋家,反而与他们仍同亲戚般走动……
本来从当时起他们就已经策划着要清丈田亩,动手对于县里的大户了。
审案时还是他巡按御史主审,宋大人却得加一张桌案鄙人首陪审。第一个提审的便是王家属长,隐田隐户案第一个需求卖力的王钦。
这些人都是苦等着巡按大人到县里替他们做主的,全未想到黄大人能临时变褂,从他们的倚仗摇身变成了宋县令的彼苍,故而个个都在家里就被汀州卫的人扣了。过后卫所兵士虽走了,但这些人家身上背着绑架巡按的罪名,一个个都被困在家中,有乡约里正把守,不准出县,不出几刻便都叫差役们提到堂上受审。
而他出去时,宋时就右边廊下坐着,与坐在他们父子身边府通判低声说话。他被衙役催着仓促而过,只在路过期瞥见了一眼,宋时只顾看着那位通判说话,双目含光,完整没留意他这个被人推搡畴昔的罪人……
桓凌一身风尘, 衣角被露水打湿的陈迹还没干透, 神情举止却涓滴不见疲态, 躬身上前, 利落地应一声“下官服从”, 便即走向廊下, 去找宋县令商讨起该缉捕哪些犯人。
黄巡按不动声色地挺直腰板,神采更加端严,唤人再拉那几个到省里告状的人上堂,一例地剥去衣冠,拉下去打。
惨烈的挣扎叫喊声从堂上响起,门外百姓又是一阵冲动,另有人弄了炮仗在门外点起,噼噼啪啪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巡按大人断罪的声音。宋导演立即派壮丁劝人浇熄炮仗,又派职业观众在门外呼喊彼苍,动员百姓的正面情感。
“打!”
林廪生躬身施礼,神采安静而紧绷:“多谢大人嘉奖。门生这篇文章能令大人记到本日,实是门生的幸运,固然……”
林廪生紧握双拳,哑声道:“门生并无此意,门生只是……”
黄大人嘲笑一声:“这篇文章夹在你武平县一干诬告宋令的文章中毫不出奇。本官本日略能记得几句,是因为宋令之子在本官面前赞过你代武平县百姓申大水之苦,请朝廷施助免赋的文章。本官听他说了你的名字,想起你也是上书弹劾他父亲的人之一,才特地重翻了你的文章。”
他坦开阔荡地说出此事,倒堵死了林廪生的话头。
宋家倚势逼迫他们良善百姓!黄巡按也被宋家打通,不为民作主!桓家……桓凌虽是宋新民父子的背景,倒是他现在能抓住的独一拯救稻草。他一腔鲜血涌上喉头,咬紧牙关说:“门生情愿招承,但请大人将桓通判请上堂,门生只能向他招认!”
林廪生双眼紧紧盯着桓凌,一字一顿地说:“桓大人不想听门生伶仃说话么?就当是看在当日宋舍人治水时,门生也曾在王家别业里为百姓写文章请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