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敢脱靴,抖了抖官袍蜷腿坐下,打着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杨无端点点头,进了马车,撩开车帘回望。“的的”的马蹄声中,她看到朝阳从将军府的屋脊背后一跃而上,连屋脊上的螭吻都沐浴在无遮无拦的金光里,檐下是十名钉子般一动不动的看门仆人,人数虽少,萧杀威武之气却衬得整座府邸有一种关内王府见不到的巍峨庄严。
杨无端透过车帘的裂缝看着巷壁上的冰碴子,心不在焉地又抓了把瓜子,宁郁略微挪了挪位置,帮她挡住穿刺而入的北风。
将军府的马车与杨瓒侍郎府马车的气势类似,走低调合用线路,通体刷黑漆,车顶也没直立显眼的车标。就只要灰红色不知是甚么植物毛皮的车围子,要显得比杨府马车豪华几分。
“是狼皮。”宁郁看杨无端的眼神就晓得她想甚么,伸手扶她上车,低声解惑。
马车越行越远,杨无端看着将军府和府前仆人们的影子又深又黑地拖在铺满灰尘的空中上,又想起宿世某位御用文人,他对如许的场景有一句熟极而流几近成了牢固格局的描述――
车厢底部铺着和核心一样的狼皮褥子,杨无端猎奇摸了几把,灰红色的毛看着柔嫩,刷过皮肤大要的时候却留下浅浅的红痕,粗硬度有点像猪鬃做的牙刷。
杨无端从东侧门入,西侧门出,宁郁早一步候在门外,中间停着一辆任府的马车。
马未停,车未稳,瓜子未落地。
杨无端顺着他的目光向外望,马车行经一条较为宽广的主街,两侧店铺林立,模糊残留着几分昔日繁华。此时倒是家家关门闭户,破坏的封条在刀风中簌簌作响,上面鲜红的官府大印已退色大半。
倾举国之力扶养这场战役,现在已经养不起了吗?以是任闲庭不得不可险,丁新语支撑他行险。杨无端“咯嘣咯嘣”地嚼着瓜子仁,她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任府内那张假装成中庭画的舆图,再一转念就想起丁新语在沙地上划得那一道。便如一剑穿喉。
出来的时候换走另一条路,杨无端留意察看园子里的花木,发明大多是细致易活的种类,就连普通富户家中里常见的反季常青灌木也没有,以是这时分全部庭园光秃秃灰仆仆,放眼望去只见几座癞痢头一样的假山。
被迫加班的员工背后抱怨老板,宁郁明智地没当真,笑了笑,道:“这元象关的人倒像是不消过年。”
吼怒声毫无预警地从天而降,仿佛一阵固结成什物的风,或是一柄黑黝沉重的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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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小见大,火线局势恐怕比她所能设想的最糟的环境还要更糟。
蹄声“的的”,拉车的两匹马温驯地先踏进横巷,车厢拖在前面,车轱轳粼粼作响。
“正如一个王朝的背影。”
“不想归去,”杨无端愁闷地倚靠着车壁,“丁新语不会让我消停,大过年的谁晓得又出甚么招折腾我。”
她不懂军事,宁郁也不懂,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干焦急和信赖他们。
大年初二,街上没有行商小贩,不见孩童,不闻鞭炮,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布衣都像老鼠那样缩在洞里,就连将军府也冷冷僻清,完整不像关内的封疆大吏府上,逢年过节部属官员络绎不断,马车肩舆霸道地占满整条街。
杨无端并未在任府盘桓很久,任闲庭的身材是真不好,她施礼厮见结束,坐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任闲庭也中规中矩地答复,每次发言都能听到喉咙里忽刺刺的喘气声,杨无端心中稀有:他的肺和支气管必定都有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