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斜倚住槐树干，半身掩在槐树荫中，只一片阳光照在他没有戴冠的发上。
幸亏百里顼不是个固执的人，固然认不出来，吃老是会的。如许想着，睿王爷袍袖一拂，负动手绕过菜田持续前行。只是此行的目标，由本来的睿王府修改成了“素馨楼”。
百里顼与杨无端并肩出了房门，杨无端较百里顼要矮上半个头，跨过门槛的刹时，百里顼的右肩与杨无端的左肩成心偶然悄悄一撞，又都不着陈迹地敏捷退开。
百里顼目光倦然，也正看着他。
“不得无礼。”百里顼漫声打断他，仿佛无法又似极倦地笑了笑，单看他的神情，绝想不到他刚才在上书房中与杨无端是如何得针锋相对，一怒之下乃至摔了御赐的茶盏。
不远处的皇城以内，年青的天子正在写字，“嗒”一声，墨汁从笔端滴落，污了白纸。
元和十七年，春。
一众武将看不过眼，有人重重地“哼”了声，怒道：“王爷，姓杨的欺人太过，甚么鸟丞相，不过是仗着陛下宠幸的佞臣！看他那张脸，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
百里顼施施然行至宫城西门，略想了想，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绕行了一条小道。
那人耐烦极好，百里顼久不开腔，他也默不出声一动不动地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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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重新顶倾泻而下，照着端王朝这两位身居高位的权臣，与人前的势如水火分歧，两人神采天然，目光中却隐有默契。
此二人恰是端王朝武将之首的睿王百里顼，以及文官之首的丞相杨无端。
这条小道就在西门偏南不远，专供南边厨下采办来往出入，途中还颠末御厨们运营的一小块菜田，鲜嫩如滴水的菜叶看着煞是喜人。
斜刺里蓦地蹿出一人，百里顼技艺不弱，当下也不闪现惊容，暗里凝神防备，安闲发问道：“何人劝止本王来路？”
内心再冷静算了算，百里顼有点恍忽，本来明天便是殿试的日子了。
“咣当”，瓷器清脆的碎裂声过后，统统声音像是被利刃截断，瞬息沉寂下来。
右边另一人穿的倒是三品以上文官的紫袍，没有戴幞头，暴露束得划一的乌发和嵌着指甲盖大小红宝石的玉簪，腰间悬一只织锦光辉的金鱼袋。此人以他的品级来讲年青得不成思议，并且长得很清秀，乌黑的眉眼，淡红色的唇微微地抿着，清秀得几近像个女人。
门俄然无声无息地推开，几名内侍怔了怔，仓猝闭紧了嘴巴肃立两旁，正见着两名华服锦带的男人肩并肩举步而出。
百里顼眯起眼，不由得想起刚才和杨无端辩论的话题之一：本次会试中取录的南人过量。
轻风多少，吹落多少槐花。
百里顼与杨无端同时顿住脚，杨无端先退一步，躬身道：“王爷事件冗偬，下臣忝居高位，也不敢尸位素餐，请恕下臣先行辞职。”
上书房位于宫城西面宣德楼，紧邻天子寝殿延福宫，是端王朝真正的中枢之地。
左边那人身着皇族的杏黄袍，头戴意味武将的獬豸冠，冠后簪着一支白羽，身形颀长，面庞温润如玉，眉眼间却无时无刻似覆盖着一层倦意。
那人又收回一声极清极轻的笑声，这才渐渐、渐渐地直起家，脱出槐树的隐蔽，昂首看向百里顼。
说罢也不待百里顼发言，极标准标致地长揖到底，立即直起家，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前面一串文官明显料不到他胆小至此，涓滴不给睿王留面子，都在原地傻傻地怔愣了半晌，随即乱七八糟地施礼辞职，跌跌撞撞地追上去，擦汗的那位只觉整只袖子都被盗汗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