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事体完了,一齐上船,烧了神福,吃了酒,开洋。行了数日,俄然间天变起来。但见:
元来彼国以银为钱,上有文采。有等龙凤文的,最贵重,其次人物,又次禽兽,又次树木,最下通用的,是水草:却都是银铸的,分两不异。刚才买橘的,都是一样水草纹的,他道是把劣等钱买了好东西去了,以是欢乐。也只是要小便宜肚肠,与中国人一样。斯须之间,三停里卖了二停。有的不带钱在身边的,老迈悔怨,仓猝取了钱转来。文若虚已此剩未几了,拿一个班道:“现在要留着自家用,不卖了。”其人甘心再增一个钱,四个钱买了二颗。口中晓晓说:“悔气!来得迟了。”中间人见他增了价,就抱怨道:“我每还要买个,如何把代价增加了他的?”买的人道:“你不听得他方才说,兀自不卖了?”
世人到了一个波斯胡大店中坐定。内里仆人见说海客到了,赶紧先发银子,唤厨户包办酒菜几十桌。分付伏贴,然后踱将出来。这仆人是个波斯国里人,姓个古怪姓,是玛瑙的“玛”字,叫名玛宝哈,埋头与海客兑换珍宝货色,不知有多少万数本钱。世人走海过的,都是熟主熟客,只要文若虚未曾认得。抬眼看时,元来波斯胡住得在中华久了,衣服言动都与中华不大别离。只是剃眉剪须,深眼高鼻,有些古怪。出来见了世人,行宾主礼,坐定了。两杯茶罢,站起家来,请到一个大厅上。只见酒筵多完整了,且是摆得济楚。元来旧规,海船一到,仆人家先折过这一番接待,然后发货讲价的。仆人家手固执一副法浪菊花盘盏,拱一拱手道:“请各位货单一看,好定坐席。”
船上人把船后抛了铁锚,将桩橛泥犁登陆去钉伏贴了,对舱里道:“且放心坐一坐,侯风势则个。”那文若虚身边有了银子,恨不得插翅飞到家里,巴不得行路,却如此守风呆坐,内心焦燥。对世人道:“我且登陆去岛上望望则个。”世人道:“一个荒岛,有何都雅?”文若虚道:“老是闲着,何碍?”世人都被风颠得头晕,个个是呵欠连天,不肯同去。文若虚便自一个抖擞精力,跳登陆来,只是以一去,有分交:十年败壳精灵显,一介穷神繁华来。如果说话的同年生,并时长,有个未卜先知的法儿,便双脚走不动,也拄个拐儿随他同去一番,也不在的。
树木参天,草莱各处。萧瑟径界,不过些兔迹狐踪:坦迤泥土,料不是龙潭虎窟。混茫内,未识应归何国辖;斥地来,不知曾否有人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