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便领文若虚出来阁上看,又叫张、褚二儿“一同去看看。其他各位不必了,请略坐一坐。”他四人出来。世人不出来的,个个伸头缩颈,你三我四说道:“有此异事!有此造化!早知如许,悔怨岛边泊船时节也不去逛逛,或者另有宝贝,也不见得。”有的道:“这是天大的福分,撞将来的,如何强得?”正欣羡间,文若虚已同张、褚二客出来了。世人都问:“出来如何了?”张大道:“里边高阁,是个土库,放银两的地点,都是捅子盛着。适间出来看了,十个大桶,每桶四千又五个小匣,每个一千,共是四万五千。已将文兄的封皮暗号封好了,只等交了货,就是文兄的。”仆人出来道:“房屋文书、缎匹帐目,俱已在此,凑足五万之数了。且到船上取货去。”一拥都到海船。
看官,你道这是何意?元来波斯胡以利为重,只看货单上有奇珍奇宝值得上万者,就送在先席。余者看货轻重,顺次坐去,非论年纪,非论尊卑,一贯做下的端方。船上世人,货色贵的贱的,多的少的,你知我知,各自心照,差未几领了酒杯,各自坐了。单单剩得文若虚一个,呆呆站在那边。仆人道:“这位老客长未曾会晤,想是新出外洋的,置货未几了。”世人大师说道:“这是我们好朋友,到外洋耍去的。身边有银子,却未曾肯置货。本日没何如,只得屈他在末席坐了。”文若虚满面羞惭,坐了末位。仆人坐在横头。喝酒中间,这一个说道我有猫儿眼多少,那一个说我有祖母绿多少,你夸我退。文若虚一发冷静无言,自内心也微微有些悔怨道:“我前日该听他们劝,置些货色来的是。今在有几百银子在囊中,说不得一句说话。”又自叹了口气道:“我原是一些本钱没有的,今已大幸,不成不满足。”自思自忖,偶然发兴吃酒。世人却猜掌行令,吃得狼籍。仆人是个积年,看出文若虚不欢愉的意义来,不好说破,虚劝了他几杯酒。世人都起家道:“酒勾了,天晚了,趁早上船去,明日发货罢。”别了仆人去了。
仆人撤了酒菜,清算睡了。明日起个朝晨,先走到海岸船边来拜这伙客人。仆人登舟,一眼瞅去,那舱里狼狼逾逾这件东西,起初瞥见了。吃了一惊道:“这是那一名客人的宝货?昨日席上并未曾提及,莫不是不要卖的?”世人都笑指道:“此敝友文兄的宝货。”中有一人衬道:“又是滞货。”仆人看了文若虚一看,满面挣得通红,带了喜色,抱怨世人道:“我与诸公相处多年,如何恁地作弄我?教我获咎于新客,把一个未座屈了他,是何事理!”一把扯住文若虚,对众客道:“且慢发货,客我登陆谢过罪着。”世人不知其故。有几个与文若虚相知些的,又有几个丧事的,感觉有些古怪,共十余人赶了上来,重到店中,看是如何。只见仆人拉了文若虚,把交椅整一整,不管世人好歹,纳他头一名坐下了,道:“适间获咎获咎,且请坐一坐。”文若虚也心中胡涂,忖道:“不信此物是宝贝,这等造化不成?”
文若虚于路对世人说:“船上人多,切勿明言!小弟自有厚报。”世人也只怕船上人晓得,要分了用钱去,各各心照。文若虚到了船上,先向龟壳中把本身包裹被囊取出了。手摸一摸壳,口里暗道:“幸运!幸运!”仆人便叫店内后生二人来抬此壳,分忖道:“好生抬出来,不要放在外边。”船上人见抬了此壳去,便道:“这个滞货也脱手了,不知卖了多少?”文若虚只不作声,一手提了包裹,往岸上就走。这开初同上来的几个,又赶到岸上,将龟壳重新到尾细看了一遍,又向壳内张了一张,捞了一捞,面面相觑道:“好处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