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不必跟随她了,留在此处,也不过孤寂半生,不如拜别。那处毗邻仲氏族人,他们去也好相互照顾。严焕等人忠于旧主,眼看复仇有望,天然宁肯搀扶族人。仲氏一贯人才辈出,也许数十年后又可昌隆,也未可知。
殿门开了,卫秀扶着轮椅,出去了。
卫秀停下了,她没有转头。
竹林中那一汪清池,水色碧绿。濮阳遣退了侍从,寻了一杌子,坐在池边垂钓。
卫秀已到门前,濮阳发急起来,她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忙往前跌出两步:“你可会记得我?”
他们是卫秀买的家仆,卫秀入京,留下他们照看草庐。眼下卫秀返来了,倒使他们有郎主,面上也多了很多笑容。
濮阳封卫太师为建国县公,又封卫攸为伯,一门圣恩昌大。卫太师才放心下来,也不过问皇夫如何了。
她令人好生把守,便逃也似的分开,回了宣德。
卫秀说不如相忘,濮阳晓得,她是忘不了的,如果能忘,就不会连踏入这座宫殿,都感觉满心伤痕,难以自抑。
这是一个初冬,寒意渐浓,冷风瑟瑟。整座皇宫都在阴沉的氛围之下。
阿蓉倒是想留下的,可她自发已无颜面对他们,并未应允。
濮阳如何敢将她留下,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每天枯朽下去:“我放你走。”
卫秀披了一件鹤氅,坐于廊下,仆人在庭中扫雪。
如许的日子,也极古板,既无但愿又无新意。
她身子不好,但那双乌黑的眸子老是敞亮的,笑意老是温雅的,就连卧病在床,面色枯黄之时,也能让人感到她身上那股向生的意志。但是面前,她的眼眸暗淡了,她的笑意像是蒙上了阴翳。
不过三月,她便很有天子的模样了。才一脱手,就扣住了她的脉门,让她唯有服从罢了。杯中的茶像是凉了,暖不到她的身上,卫秀便放下了。
阿叶终究忍不住,低声问道:“郎君在想甚么?”
早前令阿蓉买地,便是为安设旧属。这时倒派上用处了。
濮阳看着她走得毫不踌躇。她想起她们有过的那些安静悠长的光阴,想起病榻上,阿秀在她怀里,气味奄奄地说要与她过一辈子,想起她为她酿的酒,想起竹林的小院中她身姿闲散恍若一山间名流,想起上元佳节,她在灯火阑珊中提一盏莲形花灯笑望着她,想起大婚那日,她穿戴新郎的爵弁服,将她娶过门,与她同牢共食,与她双臂交缠饮下合卺酒,与她承诺“此生当代,风雨同舟,联袂相济。”
卫秀闻此,容色伸展很多,问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这座宫殿,她少年时住了十数年,而卫秀在此不过三月,可这短短三月,却深深雕刻在濮阳心上。
卫秀并未走远,她就在邙山,仍居住在那草庐中。
卫秀像是才发明她,转头看了她一眼,暖和一笑,道:“我在想我的鱼。”
比含光殿更让她难以踏足的,是昔日的公主府。
濮阳心中漫起满腔哀思,她从未具有过她,可本日,她连见她的权力都落空了。
日复一日,濮阳算计着卫秀拜别的日子,每过一日就如在她心上刻一刀。她想,如许下去,总有一日,她也会恨她,恨她如许残暴,恨她如此绝情。
天下总还是朝廷做主,朝廷又在濮阳手里。卫秀晓得,本身是无路可走,她说罢,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放到身前案上:“这些人里,少数是仲氏旧部,多数是我厥后收的。都在上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能捉他们一次,就能捉他们两次,有这项目,能够让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