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还是称卫秀为郎君,后晓得她是女子,既未说破,也未改口。约莫是草庐无人来往,能说上话的人并未几,常日里,阿叶更喜在卫秀身边奉养。
她手中已握有筹马,不激进,也不后退。卫秀看着她,目光上移,看到她发下款式精美的凤钗。
濮阳的心已是千疮百孔。她连最后一丝念想都不留给她,她做得如此绝情。濮阳停下了步子,看着卫秀消逝在门口。
他们已不必跟随她了,留在此处,也不过孤寂半生,不如拜别。那处毗邻仲氏族人,他们去也好相互照顾。严焕等人忠于旧主,眼看复仇有望,天然宁肯搀扶族人。仲氏一贯人才辈出,也许数十年后又可昌隆,也未可知。
这是一个初冬,寒意渐浓,冷风瑟瑟。整座皇宫都在阴沉的氛围之下。
卫秀仰了抬头,过了半晌,方道:“缘尽于此,不如相忘。”
这也是没体例的事。濮阳看破,又看不透。她知卫秀不会对她动心,可她感觉,她这辈子,是放下她的。
濮阳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朝她挪近,轻声问道:“阿秀,你可会记得我?”
濮阳寻了一晴日,去往含光殿,将这些都收了起来。
草庐很快就空了。
卫秀停下了,她没有转头。
卫秀拜别前,甚么都没有带走,她赠与她的玉箫,簪子,玉冠,乃至一副字帖,一枚香囊,她都留下了。就如同对待她的情意,丢弃得毫不包涵。
卫秀闻此,容色伸展很多,问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濮阳悄悄地看了那鱼好久,又弯身,将它们都放归池中。
阿叶抱着换了新火的手炉趋步过来,在她身边的一张席垫上跪下。
她选出的人,最看重的天然是忠心。
卫秀像是有些不测,没想到她肯如此利落地放人。
日复一日,濮阳算计着卫秀拜别的日子,每过一日就如在她心上刻一刀。她想,如许下去,总有一日,她也会恨她,恨她如许残暴,恨她如此绝情。
比含光殿更让她难以踏足的,是昔日的公主府。
早前令阿蓉买地,便是为安设旧属。这时倒派上用处了。
她偶尔读誊写字,偶尔焚香烹茗,气候好时,也会往林中略坐,取一管竹箫,置于唇畔,奏出动听的箫声。
在这座府邸时,阿秀对她太好,她细心,和顺,体贴,濮阳再如何回想,都寻不出一丝她的坏。因而,她只能更加沉沦与过往,只能在卫秀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一每天,加深对她的驰念。
濮阳看着她走得毫不踌躇。她想起她们有过的那些安静悠长的光阴,想起病榻上,阿秀在她怀里,气味奄奄地说要与她过一辈子,想起她为她酿的酒,想起竹林的小院中她身姿闲散恍若一山间名流,想起上元佳节,她在灯火阑珊中提一盏莲形花灯笑望着她,想起大婚那日,她穿戴新郎的爵弁服,将她娶过门,与她同牢共食,与她双臂交缠饮下合卺酒,与她承诺“此生当代,风雨同舟,联袂相济。”
阿叶偶然会感觉无趣,想下山去看看,但卫秀却像从不知清冷为何物,每日做着类似的事,看着类似的景。
卫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看了看濮阳,这恐怕是她们此生最后一回见面了。她的眼睛是干涩的,目光也是一口枯井中毫无买卖的水,落在濮阳脸上,才有些许的颠簸。她极力将缠绵的爱意埋在心底,极力将不舍都收起,淡淡地点了点头,转动轮椅,回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