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翎在旁噗通跪倒在地,纳头三拜,何栖鼻中一酸泪如雨下,赵宜随之撩衣跪倒。
施翎手中筷子重若千斤,怎也抬不起来,低头就着碗沿将面扒入嘴中,喉中哽塞,哪咽得下半口,忽感头上一沉,一只衰老的手重覆他发间,听得何秀才哑声轻道:“吃罢……吃完了再走。”
何秀才又道:“既护了两位赵小郎君,君子一诺令媛,不成负人负己。”
沈拓被它叫得心烦,起家去厨房喝止,刚出门槛脚步一顿,冷雨寒夜拍门声声。沈拓心有所感,赶紧冒雨应门,院外公然是施翎,披了毛刺刺的广大蓑衣,怀里似兜了甚么,黑马见了旧主,打几声响鼻,上前几步低下湿溚溚的马头与沈拓密切,沈拓这才见着马背还驮了一人,一样兜头兜脸裹在一件蓑衣里,虽不清楚,仍可见此人身形未长,想是年小。
何秀才坐那受了三个头,道:“穷家富路,备几身衣裳,多带些银两,如果得法捎些手札或信物来。”
何栖嘲笑道:“这话你留与阿爹说罢。”
施翎听闻此言,咧开嘴开朗一笑,掩去眼中泪拜道:“施翎谢哥哥嫂嫂成全。”
何栖怒道:“好个返家,此处既是家,你又要去到那边?”
仆妇这才作罢,堆笑回屋,自去睡下。
施翎淡声道:“我施翎岂是负义鼠辈,埋首跨下做人?”
沈拓也笑道:“阿息指不定也嫌白天无趣,撤除吃便是睡, 又没个消遣。”
何秀才待施翎有如亲子,前几日还与卢继下棋时笑道:我此生之运,消也不消,无亲子傍身,却又算得后代双全,现在又有外孙子,后代绕膝,岂敢再苛求一二。
何栖面前微黑,拿左手握住颤栗的右手,稳住身形,问道:“芨州州府与你……”
施翎暴露要求之意,道:“哥哥教我。”
施翎只感有如肉身过刀山,千刀万仞割了血肉,痛彻心扉。何栖亲手做了两碗面,青菘油翠、白菌鲜甜、鸡蛋嫩黄、腌肉香咸。
沈拓扶起施翎:“吃了面,再与岳丈道个别。”
赵宜在旁抱着阿果,茫然道:“不如由我自去……”
等得何栖睡去,沈拓倒是无眠,恐怕本身扰了爱妻季子,干脆披衣去偏厅吃酒,冷酒入口,冰唇冻齿,越吃越添烦愁,一壶酒将尽,入喉又成酸苦。他故意求醉,倒是越吃越复苏,更深夜长,独饮苦酒更嫌难捱。拿筷子数了数碟中香豆,听雨声夹着几声犬吠,卢大送来几只细犬,不过几月大,闻得一点响动便要嗷嗷狂吠,只是声嫩没甚么威慑。
施翎泣道:“哥哥嫂嫂谅解则,弟弟犯了事杀了人,他处才是安命容身之所。”
何栖只不该,心中谋算着万全之计,
施翎眸中泪下,全砸进了面碗里,也不敢抬首看何秀才的脸,就这么闷着头狼吞虎咽将面吃个洁净,推碗矮身,冲着何秀才磕了三个头。
何栖在屋间听了响动,她极机灵,立知有事,披衣拿一盏灯笼出来道:“大娘去睡罢,家里叔叔远归,我做嫂嫂的亲与他做碗羹汤。”
施翎点头道:“此举过分冒险,施翎不敢也不肯哥哥嫂嫂牵进此事当中,既是我做的事,自在我来担责。”又道,“常言道:世上无不通风的墙。哪有全面无误的事,我虽杀了那几个值守,难保另有漏网之鱼。施翎半丝都不肯兄嫂家人触及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