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随推让 ,笑道:“何公不必客气,我需归去复命。我家明府虽和蔼,倒是个尊礼之人,小人万不敢拿了架子装大在何公家吃茶。”
沈拓苦笑道:“事出俄然,不在预感以内。”他急着去何家,对付了几句,脚下加快,一溜没了影。
沈拓听季蔚琇言语密切,笑:“明府体恤,沈拓感念在心。只是……我看女尸总有几分面善,狐疑曾在哪见过。”
季蔚琇点头,又叮咛道:“先去把你这身酒臭熏天的衣物换了去,莫让旁人觉得县里马快都头是个酒鬼醉汉。”
“好着呢。”何栖一口答了,笑道,“昨日还念叨了阿爹一番,说早些接了阿爹家去。”
施翎脸一红,笑嘻嘻跑了。
何秀才脚步微滞,不知如何临到头又生怯意,犹疑道:“阿圆,要不阿爹还是在这边住着,你上头没有姑翁家婆,无人管束,大可得空就随心来看阿爹。去沈家,终归是不当。”
“不过一些花草,一并搬畴昔。”何栖用襟曲解,笑道,“阿爹也真是的,舍得女儿倒舍不得花草,本来我连它们都不如?”
季长随被说得赧颜,嗫嚅道:“还不准白想想?”又道,“那何秀才酸腐,又执于妻儿情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秀才却只顾念着亡妻不二娶不纳色,半个子嗣也无,何小娘子还是收养的。堂堂男儿,岂能拘泥后宅妇人之间。”
边走边想,与季长随撞个正着。
何秀才点头:“荒唐,总要三朝回门以后再作安排。”对何栖本日回家倒是只字不提。
何栖扶了何秀才坐下,解了大氅倒了一盏滚茶递与何秀才:“阿爹还说我思虑太重,我看阿爹才是思之过虑。我们得过之,且过之,事事都往背面想,哪另有甚么兴趣?人之最后,双目一合,黄土一掩,功名利禄、后代伉俪都是一场空。若真要如许想,除了削发,皈依佛祖,可另有甚么盼头?黄米粥香,清茶淡酒,晨雾暖阳,四时花开,情面冷暖……酸也好,甜也罢,缺一不成,方是此生百味。”
何秀才道:“就你有这些多思多想。”
何秀才无法:“阿圆,你既为沈家妇,总有轻缓侧重,情面俗世,切忌一个贪字,样样皆要好,样样皆不成得。”
“何公为人所不为,恰是宝贵之处,你狗眼看人,倒把他看低。”季蔚琇叹,“世上自夸重情之辈,不及何公多矣。”
季长随自去与季蔚琇复命,又道:“我本觉得何小娘子秀雅端庄,不输大师闺秀,只道她爹何秀才是个隐士高人。想着如果身怀才学长技,郎君可辟来留在身边当幕僚。谁知,不过不得志的穷酸秀才。”
何栖道:“尚且不知究竟, 不测或天灾, 总会有个水落石出。 ”
沈拓总疑本身见过此女,心道:她脸孔全非,与生时模样大相迳庭,我岂能识得她?
“阿圆,阿爹老了,大哥之人便不想转动,如那老树,树移则枯。”何秀才感喟,“先时嫌弃这里狭小,后又见一院阳光喜人,这些花花草草又皆是我所栽所种,不时浇水剪枝,离了我,它们少不得要枯萎在此,倒是可惜得很。”
“一叶可知秋。”何秀才目送季长随拜别,感慨道。世家之仆都有一二气度,到底非平凡人家可比。
季蔚琇听他越说越古怪,也去看那女尸脸孔,细看之下,心头也是一惊:“为何我看她也觉似曾了解?”他自小过目不忘,又擅画,认人比之沈拓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