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农皱巴风干的脸上，似是每条皱纹都堆满了笑意，劝道：“明府与都头多吃几杯，农家浑酒，不醉人。”
却不知何栖内心总有一分隐忧。忧他早慧，刚过垂髫就把生母后路将死；怜他稚龄盘曲, 父丧母嫁，不知听了多少的蜚短流长；恐他移了心性, 只见灯下影疏忽满室光。
沈拓安抚季长随道：“有蛇倒不怕，捉了来，炖了蛇羹吃。”
沈拓恰好有事与季蔚琇相商，曹英与陈据在宜州没头苍蝇般东碰西撞，找着了合适的旧船。是以，答允道：“娘子前几日说要采南烛叶，吃乌精饭，明府也来尝尝野趣。”
沈拓告饶：“托赖娘子购置酒宴。”
.
季蔚琇除了鞋袜，一脚踩进了泥里。季长随心疼得直抽抽，郎君这等身份，却如农家汉普通赤脚进了田里，腐泥污臭，又生着好些虫蛇，不谨慎被咬了一口如是好。里正也心疼得直抽抽，明府上好的衣裳，这般沾了污泥浊水，一身的泥浆，如何洗得洁净？怕是明日就不好再穿了。
晚间沈拓应卯返来，得知齐氏上门, 问道：“她来为着甚么？”
谈笑说归笑，许是沈拓这个一心奉迎岳父的郎子令人欢乐，里正为他在村中寻摸了很多乡间野物。
牛二郎君道：“娘子与沈家娘子密切，一味帮着说话。”
季蔚琇鼓掌：“岂无青精饭，使我色彩好，都头设的宴，我必来。”
牛二娘子听他语气又羡又妒，难掩酸意，伸手推他一把，笑道：“郎君这是痴了？天下的银钱莫非只配你来赚？也不知何时生得心肠，倒见不得别人好来。”
里正忙道：“回明府，牛够用呢。”抬眼看田中景相，笑着道，“牛已经翻过一遍了呢，那里到处用牛。”又给季蔚琇看浸好的稻种，“本日好天，撒了种，半月后便能出苗了。”
春种将近，农耕民之大事，季蔚琇带了沈拓下乡上天检察田垄水沟。春雨如丝，几个农夫在秧田育苗。
.
季蔚琇也笑：“都头奉迎泰山大人倒是不遗余力。”
到底年事还小呢, 再者, 齐氏又实让人生不出顾恤之情来。何栖翻身靠进沈拓怀里, 沈拓睡得昏黄, 将她拢进怀里，含混道：“阿圆快睡。”
隔日何栖带着阿娣采了南烛叶捣汁染浸了粳米，割了春韭，买了春芹、蒲瓜，又让阿娣在赶集农户那买了紫苏，从鱼船那买了鲫鱼河虾。
沈计坐在一边吃着白粽, 闻着异化着箬叶的米香, 舀了一勺满满的花卤浇在尖角上，乌黑角粽衬着红色的花卤，白的越白，红的越红, 未曾入口, 舌尖就尝到了甜味。他吃得一脸沉醉，却又另分出一用心神听沈拓与何栖说话。见何栖为他讳饰，再无一丝担忧。
何栖为他剥了一个豆粽, 也有点不解, 说道：“略坐了坐，便家去了。”
沈拓道：“得了岳丈家的小娘子，自应凑趣，免得岳丈嫌弃心生悔意。”
里正与老农又邀季蔚琇吃农家饭，推开柴扉，几间草屋，农妇杀了一只黄脚鸡，拌得乡间野菜，炒得田间野螺，蒸得河中活鱼，爆得泥里长鳝，又送来浑浊绿酒。
季蔚琇看一个农夫拉了一块木板，用泥压了增重，在那平整地步，问道：“里正，你们这里少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