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抓着被头，用力捏紧。
她已经筹算好了，就按宿世的老路再走一回。
以苟活半世，换余生清闲，这买卖不亏了。
盯着罗喜翠翻动的嘴皮，顾红药心底怅怅，只觉这满眼春光，也变得索然有趣起来……
她原只是个美人，按例只能有四个宫女，现在晋升婕妤，自不成划一视之。不但住处从金海桥南挪到了桥东，有了伶仃的院子住，且奉侍的人手也多了四个，便是红药她们。
初初返来那几日，她总犯胡涂，时不常地便想自称个“老身”，还总深思找根儿木头当拐棍使，走起路来大喘气，又爱驼背，直挨了好几顿骂，才算掰返来。
她返来了。
就这也算不错，反正还享过几天福、过了几天好日子。
瞻仰着头顶的烟灰纱帐，顾红药稚嫩的面庞上，浮起了一丝分歧年纪的沧桑。
那一刻，她内心只想着一句话――好好活着。
顾红药眉头跳了跳，真恨不能一步跨过十六年，早早去到那好风景里去。
再者说，初进宫那最难过的那两年，她也算是躲畴昔了。
彼时，周皇后已然大好，遂由建昭帝亲陪着，共同列席了李太后的寿宴，那四十名淑女亦盛妆参加，献上了新奇的寿礼，有操琴弄箫的，有吟诗作词有，有写字作画，不一而足，非常出了一番风头。
更何况，这接下来的十六年，大齐前后历经三朝，后宫亦经历了无数次大动乱，真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多少显赫一时、宠冠六宫的美人儿，或殉葬、或自戗、或被赐了死，连带着身边的宫女寺人也跟着赔了性命。
所幸，她终是本身走出了皇城。
这还不算完，便在入冬前后，接连又有两位妃嫔滑了胎，且皆是男胎。
要晓得，她们那一拨不下百来号儿的“红”字辈，好些到最后连一拢黄土都得不着，便做了那野鬼孤魂，活下来的，一只手数得过来。
而既有新人晋位，则那旧人也需眷顾一二，方能显得圣意宽仁、恩宠均沾，是故，建昭帝便顺手将头几年进宫的那一批也给晋了位份，冷香阁的仆人――张婕妤――便是此中之一。
顾红药很有自知之明。
她与红棉这半个月都该晚班儿，一个管上半夜、一个管下半夜，是以晨起洒扫这些活计，便轮不着她们了。
思及此，顾红药便又是一叹
两名小宫人忙敛袖蹲身，恭恭敬敬地施礼：“罗姑姑好。”
顾红药叹了一声，将身子缩成团，手脚并用如乌龟爬也似，一点一点挪回到北墙榻边，翻身和衣躺下，眉心紧舒展着，笑容满面。
谁教她宿世死的时候，已经七十岁了呢？
她暗自摇点头。
那是她们这些末等宫人的住处。
弯了弯眸，顾红药面上的神情非常舒畅。
是故，本年初时，宫中又广派人手，前去京畿并周边行省大肆采选淑女并宫人，最后共选得淑女四十名，宫人百余个，充分后宫，宫里也实在热烈了一番。
宫规她倒背如流，礼节端方更是闭着眼睛都不会错，举手投足要多标准有多标准。
将木桶悄悄搁在门边，那皮子白些的小宫人便回身关门，另一个淡眉细眼的，则将手放在唇边呵气取暖，喉咙里低低滚过一句“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