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首立于案边,面前是敞亮的烛光,鼻端暗香浮动,耳畔偶尔传来建昭帝明朗的笑声。
这让她生出一种既欣喜、又心伤的庞大感受。
彼时,朱氏已然产下了次子徐肃,一腔母爱亦尽皆倾泻在了次子身上,徐直的回归当然令她欢乐,但是,母子分离的那六年,却始终横亘于他二人身前,难以超越。
莫名地,她竟有了一丝戚然。
这也是人之常情。
按了按腰间已然不算紧瘦的革带,徐直微胖的身形一动,拂袖而笑:“二弟大才,愚兄倒是不及的。”
三爷徐珩、四爷徐瑞就跟在他俩身后,此时见状,对视一眼,默契地掉队几步,不再往前靠。
方才过来时,她也未敢多看,却不知淑妃娘娘在哪座彩棚里,她身上那条被窜改过的裙子,有没有被人瞧出端倪,另有那上头临时缝上的扎花,也不知有没有缝牢,会不会掉?
而现在,他却在高兴地笑着。
这是她身为皇后对血脉正统的态度。
混乱的皮靴落地之声,跟着夜风拂起的凉意而来,此起彼伏地,行动皆不重,透着几分谨慎,却还是掩不去少年人特有的轻巧。
徐直见状,唇角微微一勾。
款款放下银叉,周皇后提起帕子拭了拭唇角,顺势望向走在最后的徐婉顺。
说话之人,恰是王宗子徐直。
公然,此念方生,便闻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道:“二弟,你也想好了么?”
徐直出世才满百日,便被彼时髦还健在的祖母――皇宗子妃、亦即东平郡王的母妃――带去身边教养,直到六年后祖母病故,徐直才回到朱氏身边。
周皇后想着,一伸手,却将徐婉贞招到了跟前,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鬓,用心作恼:“你这孩子,本宫不叫你,你便不过来,真真的小调皮鬼儿。”
“哈哈哈……”金露亭中再度发作出一阵大笑,也不知是谁逗笑了建昭帝。
拢共瞧来,也就二女人徐婉柔好些。
她确切是存了些等候的。
凡是景象下,天子是很少当众动笔墨的。
她的欲望很快便实现了。
周皇后笑着赞她“懂事”,命人抬来一匣子头面赏了她,复又着谢禄萍向建昭帝传话,将三位女人也要作诗之事说了。
都说天子就那天上的真龙,也不知能不能让她瞧见个一鳞半爪地,沾点儿福分。
红药的唇角也跟着弯了弯。
“呼哧、呼哧”,身畔俄然响起粗重的呼吸声,红药微惊,循声看去,便瞧见了红梅尽是汗珠的鼻头儿。
心是放下来了,却又有些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