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空落落地,雪地上连个足迹亦无,檐下冰棱结了寸许长,虽是中午,那棱尖上却连一星水珠亦无,显是气候极冷,底子化不去。
不过是一些俗之又俗的故事罢了,除了让人群情两句,叹一声“不幸”,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他立在门前,口中不住呼出淡白的烟气。
厥后他才晓得,这世上,实则并没有太多的“来年”。
然后,他便会在惊慌中醒来,望着乌黑的梁顶发楞。
三天以后,便到了腊月二十二。
不似前几日的细雪纷飞,而是连缀六合的鹅毛大雪,密且急,雪花被朔风搅动着、抛洒着,风劲处,便直往人头脸上鞭挞,弄得眼睛都睁不开。
八岁那年,他爹不慎从梯子上摔下来,被刨刀齐根割掉了五个手指,腰也摔断了,今后不但再也不能走路,且也落空了一双木工的巧手。
真和缓啊。
彼时的他还太小,便连这再简朴不过的事理亦不懂,只是纯真地为阿谁再也不存在的白瘦子难过着。
雪下得正紧,琉璃瓦上已然覆了厚厚一层银霜,空中上、雕栏上、屋檐与窗棂上,亦似盖上了白棉被,目之所及,唯有苍茫茫一片白。
吴承芳阖了一下眼。
见徐玠一脸担忧,红药亦不敢再掉以轻心,思忖半晌后,便正色道:“那就说闲事。你问的这事儿我差未几都记得,应当是在来岁春季的时候,我和红菱去外头办差,半道儿上……”
“笃、笃、笃”,才说至此处,那院门忽地被人拍响,三声以后,略停数息,紧接着又是“笃笃”两声急敲。
这是他与人商定的暗号。
红药瞧不见彼处景象,目之所及,独一角墨青织金蟒袍,恰是徐玠本日所著衣衫。
当时的他尚还不明白,这尘凡间大多数的人与事,皆与这雪人儿一样,终有一天会消逝、会式微,会化散在无尽的工夫里。
有甚么可哭的呢?
吴承芳毫不畏寒,搓了搓手,将厚棉手套戴上,回身合上双扉,翻开棉帘,在阶前站了一会。
红药这会儿只忙着要走,胡乱应了一声,便与徐玠前后脚分开了小院,所幸一起无事,安然回到了乾清宫。
更何况,这宫里谁又不是如此?
“等会再说。”徐玠轻声道,向她做了个放心的手势,旋即撩袍起家,大步踏出游廊,很快转去了青石照壁背后。
自打十岁那年净了身,他便再也没哭过。
当年若能有这一身衣裳,爹能够就不会冻死了罢。
他笑了一下,抬手扶了扶头顶的灰鼠帽子。
吴承芳眯了眯眼,仿似被各处的雪光刺痛。
两年后一个大雪的夜,阿谁会堆标致的雪人、会拿木头雕出最精美物件的男人,冻死在了冰冷的泥塘上。
只是,这难过总不会持续太久,很快他便又会充满等候,想着,等来年大雪,他爹必然会堆个更大、更标致、更神情的雪人给他玩。
接下来的故事,也不过就是那样罢了。
红药此时亦面现惶恐,说话声也停了。
爹娘死了,无亲无端,孤零零的年幼兄弟只能乞食为生,成果赶上了一群野狗,为了护着他,他的哥哥被活活咬死了。
为着一家嚼用,他的娘亲以帮人洗衣为生,却因一个小小的风寒病重不治,放手尘寰。
气候一点一点地暖起来,雪人的身子却在一点一点地缩小,鼻子掉了、眼睛没了,胳膊也被大风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