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们既然找上了我,便是看准了我这内心压着恨。现在,我若不自个儿找些恨来给他们瞧,他们只怕留不得我,更留不得你们了。”锦裙女子长叹了一声。
…………………………
坤宁宫的东暖阁中,太后娘娘拉着周皇后的手,柔声安慰。
“主子,奴婢返来了。”在门外稍停了半晌,那青衣宫女轻声禀道,抬手拍打着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谨慎地褪去了足上木屐。
青衣宫女见状,面上便现出担忧的神采,低劝道:“主子,当年的仇已然报得洁净了,主子看要不要……”
她俄然停了一息,交握在小腹前的两手紧了紧,旋即续道:“这其四,宁妃娘娘虽死,尸身却不得入土,由内安乐堂秘法泡制成干人彘,示众三个月,再扔进后山。”
青衣宫人并未昂首,只沉声道:“奴婢服从。”
这举国同庆的喜乐氛围,却并未令周皇后绷紧的心神,有一丝的放松。
她微抬首,敞亮的眸子向锦衣女子身上一睇,复又垂下了头。
此时,那边早便是庭户灼灼、灯烛闪烁,但是,那些许光亮,却并照不进她们这一进,因而,这同一所宫殿便也被豆割成了两个天下。
诞下皇儿自是功德,只是,独一一个皇子,仿佛又少了些,她这心也始终提着,如果侥天之幸,再生下一个男孩来,她这其中宫之主,才会稳稳下狱。
口中说着话,一面便悄悄向周皇后呶了呶嘴。
看起来,陛下是恨透了宁妃,才会让她身后亦成孤魂野鬼,永久于尘凡盘桓,不得往生。
此时的皇后娘娘,已不复二条胡同时的丰腴,双颊微凹、眼底乌青,眉间更是锁着一层愁云。
她弯了一副眉眼,转首望向青衣宫人,一双微长的凤眼,在烛亮光若星斗:“当年别人算计我的时候,她不但知情,且还鼓掌称快,现在她自个儿倒是骸骨无存,这可真是……”
那一步,一经踏出,便再无转头余地,这个事理,她自是清楚的。
说话间,她便挑帘出了屋,冷风中只留下一句轻语:“我四周转转,你们放心说。”
“媳妇不是担忧这个,就是这几日是累着了,歇一歇就好。”在太后娘娘跟前,周皇后自不会提起那些烦苦衷,面上堆起笑来,又将帕子拭着额角。
听得这话,周皇后亦是眉眼俱柔,回身望向襁褓中的孩儿,整张脸都漾起了一层暖光:“这孩子真是一点不烦人,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没人逗他,他就本身抓着小手小脚玩儿,白叟都说,小时费心,长大了必然聪敏。”
青衣宫人回过神来,忙应了个是,绕过一面蜀绣山川四扇屏风,转去里间,熟门熟路寻出火折,点亮了烛台。
那人淡如菊的锦裙女子闻言,眉眼间不见窜改,悠然细语:“可惜了儿的,多好的一面挡箭牌。”
谢禄萍先向两位贵主儿见了礼,方“嗐”了一声道:“娘娘恕罪,奴婢实是记岔了日子,方才走到半道儿才想起来,本日乃六局核销月账之日,奴婢便去了,也只能站着干瞪眼,只能打道回府了。”
不得不说,虽身为贱役,这宫人吐属却极高雅、层次亦极清楚,显是识过字、读过书的。
所幸有柳娘子帮着调度,她也就是精力不大好,面色倒还白润,眼睛亦清澈有神,显是心中忧烦,身子倒是无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