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笑笑。饶有兴味地瞧着他。略隔一隔又道:“啊。梁先生。我们了解这一场。也沒空一起坐下來聊谈天。对了。您是唱惯了戏的人。那些个笑傲风月、才子才子的故事。你说倒是编出來的。还是确有其事呢。”
常思豪翻开车尾帘瞧瞧。分开城门已经有很长一段间隔。方向已经转往东南。呼唤道:“停一下。我要小解。”
梁伯龙怔了一怔。点头道:“好。”又问:“思衣女人可用乐器。”说着翻开箱盖。
很久。顾思衣轻声唤道:“先生。”梁伯龙道:“女人。有话请讲。”顾思衣低着头。思忖半晌。说道:“只今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车中孤单。小女子愿献上一曲。为先生送行。不知先生可愿垂顾屈闻。”常思豪笑道:“好好。姐姐唱歌。我还沒听过。明天借梁先生的面子。恰好饱饱耳福。”
“好雪啊。”
常思豪笑道:“拜來拜去的。你们这是在拜六合吗。”
梁伯龙身上麻麻冷冷地起了些鸡皮疙瘩。沉寂半晌。深吸一口气道:“蒙女人临别慨赠佳曲。吾亦当以好音和之。”
曲声绕身而來。如东风抚面。坐沐暖阳。常思豪悄悄听着。只觉面前似是茵茵绿草间奔驰欢乐、不知忧愁的童年光阴。一时大觉温馨。
常思豪心中一奇:“我还道是梁先生自抒气度。如何。这首诗竟是顾姐姐写的。”
梁伯龙也赶快折身行礼道:“女人何必如此。这可折煞鄙人了。”车中狭小。他又身形高大。这一急行动起來几乎撞在顾思衣头上。
两人脸上一红。各自直身。都有些不敢瞧他。常思豪抱起肩膀笑道:“姐姐。你瞅瞅人家梁先生。把你写的笺收得好好的。可见多么正视。梁先生写给你的那张呢。”
车外一阵劲风号啸。窗角棉帘裂缝窜进些许雪花。三人均感身上一凉。
鞭梢抽爆。蹄声立密。马车突然加快。
常思豪见二人礼多絮烦。便忍不住想笑。他不知音乐本发源于蛮荒期间祭天典礼的鼓点节拍。乃人类埋头与六合神明相同的手腕。是之前人奏曲之前都要沐浴斋戒、郑而重之。梁、顾二人对拜除了是对相互尊敬。更是在调心机神向六合请安。
梁伯龙大惊。撩帘瞧去。北风嚎啸声中。常思豪身如巨鸟正跃在半空。大氅兜风一滞。哗啦啦猎响。如筝扯起。立即与马车拉开了间隔。两边荒林夹道急逝。來路方向。无尽风雪中现出快马追兵。
梁、顾二人窘里害羞。又惊又喜。常思豪俄然抬头大声唤道:“双吉。”
帕上裱着一张小笺。恰是那首《四时花》。
顾思衣望着本身的笔迹。涩涩道:“那日我听先生要去宫里唱戏。晓得凶多吉少。写下这首诗给你。本来意在提示。想先生若真是傲骨铮铮。自当知耻远避。也躲过一桩灾害。如果执迷不悟。遭其罪劫也是自取咎由。本日晓得你毕竟去了。内心还曾大觉绝望。沒想到先生此行。实是为青藤先生申冤。”她说到这里。调剂了一下坐姿:“先生舍生忘死。仗义直言。并非醉心名利之徒。思衣错怪先生。这厢告罪。”说着将螓首垂低。
三人各有所思。堕入沉默。车轮滚滚。耳边不时传來一声挥鞭的轻响。
常思豪偷眼瞧瞧无声无息的两人。嘴角微微挑起。
正欢然如醉时。音阶渐转。叮叮咚咚。尽是冷调。如同乌云慢掩。月照残墟。说不尽的凄清萧瑟。顾思衣兰音幽放。曼声唱道:“寒气透疏棂。正牕儿破风儿猛。背却残灯。愁听。晓钟那边。铛铛五更。薰笼坐倚直到明……”歌声如烟似雾般。拖起长尾随逝路飘散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