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看他骨架局促,肥胖不堪,知其虚报扯谎,也不说破,笑道:“小娃子,你也要为国效命么?”
少年答复:“小人常思豪,本年十六!”
统领从马队中寻着那小旗,道:“你叫甚么名字?”
兵众轰然呼应,策马奔走,散向八方,破民宅而入,捉捕精干,搜取粮食,一时候哭嚎四起,声震于天。
“郑旗!”一老军远远向郑元招手。
百十饥众散于街巷墙角荫凉之处,蹲倚坐立,潦困不堪,或长声感喟,或闭目等死,更有仰天盼望者,一双眼目早被灼盲了,一对干黑瘦瘪的眶凹里装满黄沙,情状可怖,亦不知是生是死。
郑元斥道:“你是甚么人,也敢说这等话!莫忘了你们刚来之时,是甚么模样!”那人怏怏而退,郑元见世人仍面带不平,振声续道:“大师携力同心,共御番贼,食禄之事,绝无厚此薄彼。新众久饥,须有汤肉充饥,才有力量,军中食品充盈,你等稍待半晌,亦无妨事,何必抢来抢先?”世人听了,面惭称是,唯唯退在一边。这边新来的民夫吃这一吓,都吃紧地吞咽,一片呛咳之声,引得郑元点头感喟。
郑元起家,引着一众民夫向西而行,跨过拆散的民居,来到靠城墙边一处稍显宽广的地点,呼喊着厨子军分发碗筷,世人各领了一副,排成步队,等着领食。
未几时伙夫们将几口大锅抬到,揭开锅盖,香气扑鼻,世人扯眼望去,只见一锅锅肉汤咕嘟嘟冒着气泡,大要一层浮油飘来晃去,于落日余晖下闪着刺眼金芒,另有一口锅中,盛着满登登浮悠悠一大锅炖猪血,黑红闪亮,的确将人馋杀!
正迷惑间,只见土城外黄尘大起,疾卷而来,尘暴中啼啸咆号,隐见骏影雄驰,阵容慑人!
徐老军走到近前,拱手笑道:“郑总旗,恭喜恭喜!”
诸人未明以是,马队已然冲过没有城门的墙洞,顿时兵士虽盔甲蒙尘,却面庞整肃,无半丝倦意,为首一统领人物冲上几近倒倾的土墙坡,勒马扫视四方,目光炯炯,雄峙威仪,令人不敢正视。
统领侧目了望,只见那些饥众面庞凄苦,疲弱不堪,兵士大肆捕人,而他们连逃都逃不动了,此等人物何能用之?但是回顾再望捉来那些“精干”,不由轻叹一声,道:“把那些饥民也带上吧!”
忽地雷声转动,隆隆作响,众饥民都倏然瞪大了双目,望向天空,有力量者更是扶墙站起,心口跳得嘭嘭直响,久已干枯的泪水洇到眶边,都忘了抹擦舔食。
统领朗声道:“不必再晓得传喻,立即脱手!”
诸民夫面庞愁苦,无法刀剑加身,莫敢不从,饶那统领这番话如何掷地有声,也不上心。小旗见状大声道:“军中有的是供应,平酒方肉,先到者赏!”近年连遭大旱,颗粒无收,糠菜尚且难见,诸人一听有酒肉可食,立时精力百倍,欢声雷动,统领大喜,批示马队引民夫出城。那些墙边屋角饿倒的饥民听有肉吃,都挣扎着爬起来,有的刚尽力撑撑身子,竟忽地生硬跌倒,就此死去。厕身于饥民中那黑瘦少年闻之眸子转动,略一衡量,“呸”地吐出咂摸很久的沙子,跑将出来,就欲跟进钻入民夫步队当中,忽觉颈中一紧,再不能动,本来是一马队用马鞭卷住了他的脖子。
郑元一笑,道:“如何,又来找我要人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