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
沈康一双晶亮的眼眸眨了眨,秀雅的小脸暴露一丝笑意,彬彬有礼的拱手回道:“门生晓得,是靖节先生的诗。”
往年那些寒窗苦读的日子,那些调停庙堂的日子,在现在看来,都垂垂远去,显得不那么实在了。若非本日听到这令人感念的诗,或许在好久今后,他仍不肯去触碰当年那些伤痛。
内心这么想,脸上的神采也就更欠都雅了,从鼻间收回一声轻视的“哼”。
“恩。”白启常承诺下来。小厮退到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言语。
长须美髯的文士名叫骆逋,字浩然,年纪约莫六十岁高低,士林尊称其为浩然公。他捻须而笑,缓缓的道:“士林之风大盛,连这小小牧童尚能吟诗。”
沈康天然的拱了拱手,深深一拜,接着,朗然抖袖吟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户庭无尘杂,虚室不足闲。久在樊笼中,复得返天然。”
少年勾唇一笑,侧目摆了摆手,对小厮道:“去,把那牧牛娃娃带过来。”
步行于山间,只见树影之间,似有小兽一闪而过,惊起数只鸟雀腾飞而起。
宣雅真人与白启常纷繁略有些惊奇,却没作声。
骆逋低垂着眉眼,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久在樊笼中,复得返天然。当年那场血雨腥风,直至本日,仍然令民气不足悸。他想起来了,那日,无数清流文官在左顺门外,被锦衣卫按倒在地上杖责。
小厮点头应下,转头却挺直胸膛朗然去到沈康身边。
稚童的声音清澈,一字一句吞吐清楚,脸上的神采朗然安闲,他抬眸看向骆逋又鞠了一躬,接着道:“回归故乡,适应赋性,陶公之乐,俗人难以体味。”
容止豪气,气度温润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听闻骆逋此言,微微垂首,回道:“先生,会脱口而出靖节先生的诗作,定是入过学的。”
小厮微微一怔,接着道:“我家公子请你畴昔问话,快下牛跟我来。”
沈康点头道:“门生独爱靖节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之志,与其欢然故乡之心,便多背些他的诗,以此警告本身要承其志,学其心。”
不远处翠屏高坡之上,站着三位身穿长衫的士人,一超脱,一温雅,一端方,倒是一样的青衫临风,雅人深致。
山涧流水边,耕地黄牛低头饮水,八九岁的牧童头戴斗笠,手持细鞭,悠然得意的骑在牛背上,享用着春日暖阳。
骆逋看看沈康的穿衣打扮,猜想他大略是费事人家的孩子,若能带他去见见世面也是功德一件。便是点头笑问道:“小儿,随我去逛逛山林可好?”
沈康一脸的不甘心,踩着一旁的青石慢吞吞的走下来,拉着牛鼻环道:“好吧好吧,你可不能诳我,若不是浩然公,我要找你算账的。”
总算是上到高坡,小厮拱手俯身行了礼,道:“小童请来了。”
短须文士身着道袍,气度疏朗清举,他浅笑道:“可贵浩然兄和启常有兴趣。”
沈康不急不缓的拱手笑道:“村中书院。”
这一日,阳光大好,凌晨的露水顺着新发的嫩叶滴落在大地上。小巧山上万物复苏,山林树枝萌发新枝,遥相一望,如见叠翠樊篱。
骆逋微微一怔,不知是想起了甚么,暗自感喟一声,拍了拍他肥胖的肩膀,目光带着奖饰,道:“好孩子,你能够将此诗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