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高拱一拍书案,大声道,像是与人辩论,“铁锅,往岁入犯,抢去者有多少?能禁铁锅入胡地耶?现在便云不成,是必使抢去而后可?!真是不成理喻!”
张四维苦笑道:“我朝缙绅看似忠君爱国、自傲满满,实则毫无自傲!一听要以抚赏体例供应北人广锅,科道哗然,皆难之。照那些人的逻辑,答应北人得铁锅,就是资敌;那么北人的胡马岂不也是资敌?人家倒是一点不担忧,满是挑膘肥体壮的入市嘞!”
贡市一节,尊意谓止行于宣大而不可于三边,仆则觉得,三边、宣大似难异同。不然,则宣大之市方开,而三边之抢仍旧,岂无俺答之人称吉能而抢于三边者乎?亦岂无吉能之人称俺答而市于宣大者乎?是宣大有市之名,而固何尝不抢也,三边有抢之实,而亦何尝不市也。故兹事也,同则两利,异则两坏,愿公之熟计之也。
高拱脸上透暴露轻视的神采:“虏人道本贪婪,惟利是视。诱之以利,即死命亦可制。则抚赏定宜从厚,正不必惜此小费,我已多次交代户部并言于科道,其理既明,当再无苛责者。你知会令舅,晓谕二抚三镇出纳,不成鄙吝。财固不成华侈,然当济事处,却还是要大风雅方。留之又何所用?况抚赏所用,并未多到那里去!”
高拱正不知如何回应,忽听书办禀报:“大司马求见!”
王诚只得道:“开市首日打斗,是因为我汉人欺哄虏人。那虏人一匹马换了两匹缎、十匹布;有报酬虏人算账,说他的马实际只卖了五两银子,不划算,虏人转头找买马的汉人讨说法,故而争论。不过这件事主市者当即就化解了,俺答并不晓得。”
“元翁,我听戴才奏本,不是没有定议,似是说,互市可行于宣大,不成行于三边。”殷世儋又道,“谕旨不好说他没有定议,支吾推委吧?”
“这个……不当吧?”殷世儋反对道。
“子维到底是谋国之才,能想到这一层。”高拱嘉奖道,“老俺佞佛,或许是追悔畴前罪孽,但也申明他已无锐气,老气横秋了。若老俺咽气,照番俗三娘子要转嫁于继任者,是以皋牢三娘子,不唯是维系老俺,也是为下一步打根本。”
“苦口婆心,苦口婆心啊!”张居正感慨了一声,笑道,“若王之诰仍在任,定不会如此。”
高拱一扬手:“这个当痛痛快快准了。你知会令舅奏来,著礼部题覆敕封就是了。”他拍了拍脑门,思忖半晌,“子维,封她忠顺夫人如何?”
“统统都很顺利。俺答住了七天,高欢畅兴归去了。”急足王诚答复,说着,把王崇古的书牍捧递高拱手中。
“喔?!”高拱和张居正同时收回一声赞叹,预感到兵部尚书杨博此时来谒,必有大事产生。
王崇古差来的急足,晓得高拱晚间总在吏部直房,也就不再到他家中去,而是直接到吏部找到张四维,再由张四维带他进高拱直房去谒。
“叔大,就照我说的拟旨。”高拱沉着脸,倔强地说。
“抚赏胡地穷丁事,闻得科道、户部多主张不成多给?”张四维问。
“忠顺夫人?嗯,这个封号好!”张四维道,“闻得三娘子对天朝甚歆羡,老俺毕竟奔七十的人了,他若死了,这三娘子很关头。”
“令舅也是急于促进此事。吉能部封贡互市,已著三边总督戴才奏闻,克日当有本来,届时再说。”高拱说着,感喟一声,目光中透暴露烦躁情感,“令舅前次所奏铁锅、抚赏穷丁二事,虽经皇上允准,惟下部院实施,却又出岔子,拖拖沓拉到本日,仍未议定,也难怪令舅焦急。”